第9章(1 / 1)

哪知甫一进门,院里的婢女才帮忙通传后,李氏夺门而出,她绾着低髻,并未梳妆,面容素白惨淡的一张脸上,露出憎恨厌恶神情,歇斯底里道:“滚,让她滚,这里不欢迎她!”

她身边的婢女连忙上前阻拦,燕鸣歌手里抱着的见礼不知该往哪放,就又听得李氏扬声高喊,“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别让我再说一遍。”

那双空洞至极的眼神狠狠地刺痛了燕鸣歌,她行着礼告退,抱着手里的东西落荒而逃。

霄哥儿被吓得眼眶中蕴满了泪,却不敢哭,他小跑着去追姐姐,伸出肉乎乎的胖手像从前母妃哄他别哭一样安慰地拍了拍姐姐。

燕鸣歌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温柔的同他解释道:“方才舅母不是故意凶姐姐的,霄哥儿别怕。”

别看霄哥儿人小鬼大,却是没那般容易哄骗的,他奶声奶气的摇头说,“姐姐骗人,舅母一定是不喜欢霄哥儿,所以才把气撒在姐姐身上。”

方才侯夫人的目光扫过跟在她身后的霄哥儿,的确是不大友善,这才叫霄哥儿记了仇。

燕鸣歌好声好气的同他讲道理,又伸出手比划,“舅母也有个像霄哥儿一样可爱的四表哥,从前还在霄哥儿只有这么大时抱过霄哥儿的。只是现在四表哥没了,舅母看到霄哥儿难免会想到四表哥,所以才像刚刚一样难过。”

听到姐姐这样说霄哥儿顿时就不生气了,他还善解人意的总结道:“霄哥儿明白了,四表哥是像父王母妃一样在外游历去了,只是因为他太长时间没回家,舅母才伤心难过了以后霄哥儿会经常来看舅母的。”

这样长的一段话,霄哥儿说得毫不停顿,一看就知是口齿伶俐的孩子,昭哥儿在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只会跟在昀哥儿屁股后面跑,跟个鼻涕虫似的,哪里就可爱呢。

悄悄站在门口的李氏目送着姐弟二人走远,抹下一把伤心泪。

方才在听说明惠郡主来拜访时,她的伤心难过一时间爆发到顶点,可是转念一想,她没了昭哥儿,怪不着郡主。

他们男人带兵打仗的事情,李氏并不大懂,她只知道,兵凶战危,荼毒生灵,苦的都是黎明百姓罢了。

她没了儿子,那个年纪还小的郡主没了双亲,甚至还要拉扯个小豆丁,日后恐怕婚事都多艰。

这样一想,李氏就更不怪她了,甚至还快步推开门,想着若是人未走远,再将人请回来与她道个歉。

谁知甫一出门,就听到她是这样与弟弟解释的,李氏一壁心中愧疚,一壁面红耳赤,觉得自己这么些年,竟是没个小娘子做事周到,看问题看得通透。

就在李氏因为方才的事情心不在焉的自我反省时,燕鸣歌牵着弟弟来到了老夫人的松鹤堂。

老夫人昨日就得了消息,若非身子骨不允许,她更是恨不得亲自来为琼姐儿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接风洗尘。

依她看来,既然来了宁西候府,日后便算自家人了,若是与她生分见外,还依着二房三房拘着小辈的规矩,她是第一个不肯的。

二房和三房的主母分别出自荥阳郑氏和鲁国公府,两人教养孩子都依着娘家那套规矩,对她毕恭毕敬的,活当老祖宗似的供着,虽恭敬有余,却失了亲近,如何叫她含饴弄孙。

老夫人娘家姓崔,出身博陵崔家,与老侯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成婚后便一直和和美美的,一没吵过嘴,二没纳过妾,老两口安安稳稳了一辈子,唯一的变数出在叛逆的幺女身上。

幺女老四陆琼,打得一手好马球,少时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带着五大姓的纨绔子在玉京各家马场打马球。

老侯爷见幺女肖父,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便也不像寻常人家养女儿似的,将她拘束在府中学些相夫教子的本事,由着她肆意潇洒。

谁知这么一纵,琼姐竟然与淮王好上了,天家向来薄情,说句大不敬的,先帝和今上又是风流多情的负心汉,那淮王想来也是差不离的。

于是老侯爷怎么也不同意,谁知陆琼先斩后奏,一道赐婚圣旨传到宁西候府,说什么也都是迟了。

偏生父女二人是一样的执拗,陆琼出嫁时他没什么好脸色,婚宴也就露了个面就走了,幸亏永安帝知道他这个像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脾气,再加上有淮王殿下在中帮忙转圜,倒也没开罪于他。

老夫人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瞧着燕鸣歌酷似幺女的小脸,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5、醉酒

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老夫人如今精神并不大好,却因为见着了日思夜想的两个外孙,便强打着精神坐起身来,满脸笑意望着她二人。

燕鸣歌坐近身去,霄哥儿围在老夫人膝前嘴甜的跟着姐姐唤了声,“外祖母。”

老夫人才止住的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燕鸣歌连忙拿出帕子为她拭泪,霄哥儿也笨拙地捏起老夫人手里的素帕,轻手轻脚的为她擦去。

怕老夫人又哭,燕鸣歌故作嗔怪,娇滴滴的怨道:“祖母的这处院子好生远,霄哥儿腿短,差点就跟不上了。偏他又爱逞强,非说自己如今是男子汉了,不爱让人抱。”

见姐姐在外祖母面前揭短,霄哥儿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为自己辩驳道:“才没有呢,是姐姐故意捉弄人,非要我每日走够半个时辰。”

还不是因为他如今没了武师傅,自个一时半会也寻不来教他的合适人选,便想着每日多走走路,不为别的,强身健体也好。

听燕鸣歌说明了缘由,老夫人摸了摸乖外孙的头,笑着道:“这有何难?侯府里年纪最小的九郎比霄哥儿大不了两岁,你二舅母早早就为他请了武师傅,让霄哥儿跟着一道去学便是。”

若是今早没遇上岑婆子,燕鸣歌自然会答应,可今日那突然出现的岑婆子显然是有意要往她跟前撞的,或许是为了探她的底细,或许是为了让她在敦正堂落个没脸。

虽说今早去敦正堂的确开罪了大舅母,但归根到底其中原因,燕鸣歌自个心里有数。

可这样一来二去,她倒是大抵能猜到,那位岑婆子不是二房的人便是三房的。

侯府三房之间龃龉不断,燕鸣歌自然是不敢将霄哥儿送去学习的。

只是这些毫无依据的事情,燕鸣歌也不好拿到老夫人跟前去说,只言笑晏晏道:“霄哥儿好似很喜欢世子表哥,昨夜缠着表哥在他院子里歇下的。若是表哥得闲,让霄哥儿跟着他学学想来也是好的。”

听她说昀哥儿昨夜留他在熙和居歇的,老夫人果然大吃一惊,自打昭哥儿长大后,侯府兄弟姊妹几个,没有人肯亲近昀哥儿的,这才养成他冷冰冰的性子。

昭哥儿战死疆场的消息从前线传来,昀哥儿在侯府祠堂跪了一整夜,老夫人心里难受,却也没劝他。

如今新来的霄哥儿虎头虎脑的人又好动,倒是像极了昭哥儿小时候,老夫人也想越觉得可行,便满脸赞许道:“你说霄哥儿昨夜便宿在昀哥儿院子里,干脆以后就与他一道住吧。”

“不仅如此,外祖母稍后再帮你挑个好些的院子,你表哥哪里晓得后宅事,竟然让你住在桃林里的婵娟院,难怪你说来我这远。不如这样,鸢丫头,你住在外祖母这。”老夫人来了兴致,不仅帮着霄哥儿安置好住处,还打算让燕鸣歌搬进她的松鹤堂。

坐落在宁西候府西北角的松鹤堂,是三进的院落,东西厢房和下人住的倒座房一应俱全,还带有单独为老夫人熬药煮粥做饭的小厨房。

偏僻狭小的婵娟院自然是不能比的,但婵娟院胜在离熙和居近,单单是因为这一点,燕鸣歌就不愿搬走。

于是她眷恋的扯着外祖母的衣袖,调皮的笑道:“外祖母身子才大好,我若是搬过来,不知要给您添多少麻烦事,您若是想鸢丫头了,我每日过来给您请安陪你用膳如何?”

这样一幅妥帖善解人意的话,不止叫老夫人听得通体舒畅,就连侍奉老夫人有些年头的纪嬷嬷也赞许的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