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沿着溪流的方向,快步往前走去,一般来说,沿着溪水走,总会遇到人家。
时值深秋,走着走着,便下起雨来。
绵绵细雨扑面而来,林若轩一边走,一边觉得凉飕飕的秋风从树叶下面直直往上灌,小兄弟简直冷得慌,他颇有些尴尬,只能一边走一边琢磨,得找个地方弄身衣裳。
好在没走多远,前方便出现了一个小村子。
林若轩冒着雨,做贼似的摸到一户农家院子后面,偷偷翻过低矮的土墙,而后眼前微微一亮后院正好晾着一些破旧的衣物!
绵绵细雨之中,衣物已经有些润湿了,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了,慌慌张张抓了两件,就随便套了上去。
院子里还有几只老母鸡,它们一边好奇地围着林若轩转,一边“咯嗒咯嗒”地叫唤着。
林若轩看着那些肥肥的母鸡,肚子里“咕”了一声,脑子里顿时浮现出老母鸡炖香菇的画面,不由得默默咽了一口唾沫。
可是,这户农家明显不太富裕,说不定要靠卖鸡蛋维持生计,自己已经偷了人家的衣裳,怎能再吃了人家下蛋的母鸡?
他勉强抑制住香菇炖鸡的冲动,正想□□离开,却忽然听见一声暴喝:“小贼,给老娘站住!!”
林若轩暗暗叫苦,只得慢慢转过身去。
来者是个横眉竖眼的中年农妇,她看清楚林若轩的脸后,不由得呆了呆,而后怒道:“小贼长得这般模样,哪怕去当个倒插门女婿也好,居然在这里偷鸡摸狗!”
林若轩哭笑不得:“我没有偷鸡……”
“那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要不是老娘来了,这几只鸡也没了吧?别以为我们家男人摔断了腿,就欺负到我李三娘子头上来了!”
大姐,您这么生猛,谁敢欺负您啊?
林若轩很是无奈,而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呃,这位大姐,你方才说,你家相公摔断了腿?”
那农妇露出非常警惕的神色:“怎么,你不知道?你不是附近的人?”
林若轩诚恳道:“我姓林,是个路过的大夫,被强盗抢了衣裳和包袱,所以才这个样子,我可以给你家相公看看腿。”
“你是大夫?”那农妇上上下下打量着林若轩,神色十分怀疑,但林若轩模样极好,气质又温和儒雅,她犹豫了一会儿,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把林若轩带进了堂屋。
一进堂屋,农妇就大吼道:“死鬼,这个人说他是大夫,要给你看腿!”
“大夫?太好了,哎,疼死我了……哎,哎……”一个黝黑的汉子躺在一张破床上,正在哼哼唧唧。
林若轩撩开被子,稍微看了看,便胸有成竹了,不过是胫骨骨折而已。
他吩咐农妇弄来一些布条和树枝,权充作绷带和夹板,然后便开始接骨,两口子本来还将信将疑,但随着林若轩娴熟的接骨手法,两人怀疑的神色渐渐变成了惊讶,又变成了欢喜,最后变成了极度感激。
不到半个时辰,林若轩便把那汉子的断腿给接上了。
他抹了一把汗:“可以了,三个月内不要下地,恢复之后和以前一样。”
农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眼圈都红了:“林大夫,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哪!要不是你,我这个男人,恐怕就废了!”
林若轩赶紧把她扶了起来:“没什么的,举手之劳而已。只是……这件衣裳可不可以给我?”
那农妇哪里还介意什么破衣裳,死活给林若轩包了一大包干粮,又拿了一顶遮雨的斗笠给他,还有几枚铜板:“林大夫,我家穷,你可千万不要嫌弃啊!”
林若轩不好推拒,只得把那个包袱背在肩上,又问道:“这位大姐,你知道天山封剑谷吗?”
农妇努力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过了前面那条河,便是天山脚下了,可这天山好几百里地呢,什么山头啊山谷啊,多得很!”
林若轩略微有些失望:“哦,这样啊。”
农妇想了想,又道:“对了,前面河边有个渡口,渡口旁边有个歇脚的龙王庙,林大夫要是想打听消息的话,那个龙王庙最好不过了,里面啥人都有,从乱七八糟的行脚贩子,到喊打喊杀的江湖人,乱得很。”
江湖人?那说不定会知道封剑谷!
“多谢大姐了!”林若轩精神一振,又偷偷把农妇给的铜板塞到床褥下面,然后便辞别了农妇,匆匆往渡口赶去。
他戴着斗笠,冒雨走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个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条大河,河边有个小小的渡口,渡口旁边有个破破烂烂的庙宇,多半便是农妇说的龙王庙了。
林若轩心中一喜,赶紧走了过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天气显得十分阴冷,庙里点着一堆篝火,七八个人围坐在火堆旁边,看模样都是些行脚贩子、江湖豪客。
此时此刻,一个干瘦的行脚贩子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众人都听得上劲儿,只有两三个人瞥了林若轩一眼,也没太在意。
林若轩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也没摘斗笠,摸出一块干馍馍,低头默默啃着。
这时,那个干瘦贩子大声道:“说起来啊,皇上几年前横扫女真铁骑,前些日子又远征北方瓦剌,这几年以来,大渊开疆拓土,四方蛮夷臣服,实在是威风八面啊!”
林若轩立刻支起了耳朵。
一位年轻女子冷哼道:“话虽如此,可是这些年为了打仗,朝廷兴师动众,横征暴敛,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
一个小老头叹道:“大闺女,你这就不懂了,老头子我便是辽东人氏,如今的日子,可比当年强多了,至少不用提心吊胆,生怕那些女真狗贼什么时候又来打草谷了……没错,如今赋税确实重了些,但俗话说得好,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啊。”
那女子不悦道:“可是,最近朝廷又要加征青苗税……”
干瘦贩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打断了女子的话:“对了,你们听说了吗?为了这青苗税,甘陕总督已经被下了狱,皇上御笔亲批,判了腰斩!啧啧啧,你们还记得吗,当初那个废王季如海,也是判的腰斩,在菜市口嚎了一天一夜,血流了一地……”
林若轩听了一会儿,大概听明白了。
自己“死后”,季如雪改年号为“元武”,整个人跟疯了一样连年征战,其中御驾亲征便有四次,简直像是杀红了眼,这些年已经把西北、西南的蛮族全部荡平,大渊几乎没了外患。
可是因为穷兵黩武,百姓赋税极重,不少地方官员还趁机中饱私囊,季如雪便设立了极其残酷的严刑峻法,对贪官污吏“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于是乎,整个大渊朝从上到下,从官员到百姓,都是一片怨声载道。
林若轩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季如雪残忍果敢,不仅骁勇善战,又擅长阴谋倾轧,可以说是极好的帝王之材,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