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成武帝忍不住喘了几口粗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十分可怕。
季如雪淡淡一笑:“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这二十年以来,你想尽了法子折磨我,却又不肯干脆地杀了我,因为……你最爱的女人,和你最恨的男人,幕天席地地苟合,然后生下了我。”
成武帝闭了闭眼睛,一张瘦削淡漠的脸,痛苦得几乎扭曲。
季如雪垂眸看着他,又道:“其实,除了萧月容之外,还有一个人看出了您的真实身份,那便是……皇祖母。只不过,您毕竟是她的亲儿子,所以她一直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你无心政事,或许因为你虐待我这个皇孙,皇祖母渐渐有些动摇,你担心她泄露秘密,便给她下了毒。”
成武帝面无表情地听着。
季如雪笑了笑:“可是谁能料到,我的先生竟然妙手回春,让皇祖母活了过来……然而,季如瀚为了陷害丽妃母子,再次给皇祖母下了毒,终于害死了皇祖母。后来因为葫芦玉佩的事,季如瀚被下了狱,他其实不想死,但却’畏罪自尽’了,是不是父皇担心,怕他察觉了什么,怕他胡言乱语,说出皇祖母两次中毒的事情?父皇啊,您可真够狠的,老的小的,一个也不放过。”
成武帝淡淡道:“太后当年留下季宁坤,把朕送进了云隐寺,我们之间的母亲情分,就算是断了。至于季如瀚他们几个,本就是季宁坤的儿子,死便死了,和朕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冰冷:“至于你……虽然你是月容的孩子,但是你也是季宁坤的孽种,朕本来打算放你一马,可你今天说了这些话,想来是不想活了。”
说到这里,成武帝陡然提高了声音:“来人哪……”
季如雪直接打断了他:“父皇,您怎么知道,儿臣是季宁坤的孽种?就因为萧月容七个月产下我,您便胡思乱想了?”
成武帝沉默了一瞬,才咬牙切齿道:“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生下你之后,出了很多血,怎么也止不住,满床都是血……她在弥留之际,狠狠掐着我的胳膊,亲口告诉我,她早就发现了,我根本不是季宁坤,她也不会为我生孩子,她和季宁坤在上香的途中,在山道旁的密林里……有了你。”
季如雪轻声道:“她那么一说,您就信了?”
成武帝陡然一愣,整个人都绷紧了:“……你什么意思?”
“儿臣的意思是,萧月容爱极了季宁坤,又恨极了您,如果儿臣是季宁坤的孩子,她自然会竭尽全力地袒护儿臣,根本不可能让您知道真相;但是,如果儿臣是您的孩子,她既想折磨您,又想折磨我这个孽种……您猜,她会怎么做?”
成武帝怔然望着季如雪,渐渐地,脸上血色尽褪。
季如雪看着他那个样子,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父皇,您假扮了季宁坤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太多马脚,心机不可谓不深沉,可是怎么一遇到萧月容的事情,您就昏了头?”
成武帝紧紧盯着他,胸口急促地起伏了几下,忽然颤声道:“你……你真的是朕的孩子?是朕和月容的孩子?”
季如雪没有回答,漆黑的眼珠平静地直视着成武帝。
成武帝呆呆看着他,渐渐地,渐渐地,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你是朕的孩子,是月容为朕生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季如雪笑了笑:“就算如此,那又如何?”
“你是朕的孩子,是朕的端淑皇后为朕生的孩子……”成武帝的嘴唇剧烈地发着抖,激动得几乎要语无伦次,“朕,朕要立刻昭告天下,册封你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这大渊便是你的,这天下便是你的!!”
“待父皇百年之后?”季如雪毫无笑意地扯了扯嘴角,漆黑的眼珠一片刻骨冰凉,“可是,儿臣不想等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成武帝呆了呆:“你什么意思?”
季如雪挑了挑眉:“儿臣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
成武帝死死盯着自己年轻挺拔的儿子,片刻之后,这位父亲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可是,朕是你的父皇,是你的父亲……”
季如雪缓缓逼近一步,声音低沉而柔和:“那很重要吗?”
成武帝狠狠捏着拳头,勉强镇定下来:“你如此嚣张,是不是笃定了朕不敢杀你?你难道没有想过,万一你推测的那些事情,是错的呢?再或者,就算那些事情是真的,万一朕并不在乎你这个儿子呢?”
季如雪看着他那个样子,似乎觉得很滑稽,竟然“噗嗤”一声笑了。
成武帝颤声道:“你,你笑什么?”
季如雪叹了口气:“父皇,难道你以为,儿臣做事会如此莽撞么?”
成武帝盯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然缩紧了一瞬:“你早有准备了?”
季如雪轻轻扯了扯唇角,索性娓娓道来:“父皇,您也知道,大渊最主要的几处兵力,第一,辽东军;第二,京郊三大营;第三,皇城禁卫军。
辽东那边,严跃对我忠心耿耿,四天之前,我的暗探飞鸽传书给他,他就杀了辽东总督刘兆君,带着二十万辽东军直逼京城,估计明晚就到了;
至于皇城禁卫军……禁卫军所辖的几支亲军,最重要的便是锦衣卫和金吾卫,其中,锦衣卫指挥使薛锦是我的人,而金吾卫指挥使卓霄,他的娇妻幼子已经被我的人掌控,只要这两支亲军在我手里,整个紫禁城就在我手里。”
成武帝听着他的话,不由自主地喘了口气,而后咬牙笑道:“儿啊,你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你难道忘了,京郊三大营还有整整五万人,三大营统领徐子强忠心耿耿,一旦他发现宫闱有变,在辽东军到来之前,他就可以击溃禁卫军,攻入皇城,肃清叛党,儿子,你确定你能等到严跃?”
季如雪淡淡道:“徐子强确实非常忠心,而且自诩清流,所以,我让同为清流的宋谦亲自前去劝说他。”
成武帝冷笑道:“徐子强不可能……”
季如雪直接打断了他:“儿臣知道,宋谦再怎么劝,徐子强也不可能反,可是,他至少可以等一等,听听我的说辞。”
成武帝警惕道:“什么说辞?”
季如雪微微一笑:“如果徐子强一定要攻打紫禁城,到了那个时候,儿臣会把父皇押到宫墙之上,再让空境作为人证,述说当年的一切。如果空境的话还不够分量,我便让萧图南仔细回忆当年,和你对质死人谷的一切,您也知道,萧图南的话,在武将中是很有分量的。”
成武帝颤声道:“口说无凭……”
季如雪柔声道:“儿臣当然知道,口说无凭。所以,除了空境和萧图南的证词之外,儿臣还会在城楼之上,在文武百官面前,在数万大军面前,细细剃光父皇的头发,让大家仔细看看……你的戒疤。”
成武帝完全呆住了。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艰难道:“就算你扳倒了朕,可你是朕的儿子,也并非正统,你这么做,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我是您的儿子?谁说的?”季如雪笑了。
成武帝有些混乱:“你又想说什么?”
季如雪叹道:“这些年,父皇是怎么待儿臣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所以,这便证明了,儿臣是正统血脉,是真正的齐王季宁坤的血脉。”
成武帝死死盯着他,胸口急剧起伏着:“很好,很好,你真是机关算尽……”
季如雪笑道:“儿臣向来多心,方才说的这些手段,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其实,儿臣并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最好……能在今晚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