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您昨晚叫我夫君的。”萧玄谦道。

幸亏谢玟递到唇边的这口茶还没喝下去,不然准得被呛到不可。他双手捧着茶盏,语气莫测地反驳道:“我没有。”

萧玄谦道:“看来您记得。”

“……”要不是怕把这人脑子砸坏了,谢玟差一点就要把手里的茶杯摔在他脸上了,他为剖白自己感到深深地羞耻气恼,并且很没有安全感,急于合上蚌壳。“不许再提了。”

萧玄谦果然听话地闭嘴。

谢玟洗漱更衣,喝了温好的醒酒汤,情况终于稍缓,但眼睛和嗓子还是状态不佳,一副被狠狠欺负过的样子。

旁边趴着的玉狮子舔完了毛,踩着优雅的步伐跳到谢玟的膝盖上,四肢一缩,像个毛球似的瘫在了他怀里。

谢玟还没把自己打理整齐,萧玄谦便不动声色地递上一块温热毛巾,给老师敷眼睛。谢玟的怀里抱着猫,手中按着毛巾缓解疲乏酸痛的眼睛,身后的长发便自然而然地被萧九拢在手里。

萧玄谦沉默耐心地梳理他的头发。

谢玟一时间没太理解古人对梳发的执着,何况他们又是两个男人之间,他抱着猫闭眼缓神,脑海中还在为自己的荒唐表白而混乱平时对萧玄谦的接近怕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喝醉之后专往他怀里钻,是没尝够教训,还是又想吃苦了?

这也太丢人了。

虽然这一面只展现在萧九面前,可谢玟感觉自己已经社会性死亡了,只盼着这辈子眼一闭一睁就过去了,下一世重新做人,滴酒不沾。

他越是抗拒懊悔,昨夜的画面就越是清晰,谢玟不是那种酒后一片空白的脑子,恰恰相反,他用心时极为敏锐、过目不忘,只是最近两年消耗精神,才时常走神头痛,大不如前。

谢玟想起萧玄谦的面容昨夜,对方模模糊糊地唤他,乖巧听话、百依百顺,仿佛真是一只卸了爪子和牙齿的兽,只会用湿漉漉的舌舔舐他的伤口……

伤口……不,我没有受伤。谢玟闭上眼沉下心,定了定神。他的坚韧好强适时发作,对自己的软弱一面矢口否认,不肯放松。

玉簪穿进发里,细微的摩擦声伴着呼吸在耳畔响起。

萧玄谦道:“好了。”

怀里的玉狮子仰头舔了舔谢玟的手指,两人相对静默,一时陷入尴尬的境地,只有大白猫挤在谢玟怀里,长尾巴扫帚似的晃悠撒娇,恰好此刻屏风被敲了敲,童童冒个头出来,冲着谢玟眨眼暗示:“爹,小简哥哥给你拜年来了。”

“好。”谢玟松了口气,“是我起晚了。”

他上前开门,然而在外隔间坐着的除了简风致,还有一个衣着整齐、举止规矩的郭谨,郭大监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说得是:“万象更新,谢先生事事如意、岁岁吉祥。”

“多谢。”谢玟同样恭贺了一句,看了一眼面色古怪的简风致,让两人一起进来。

简风致甫一进门,就看见那个曾经冷酷不可亲近的君王坐在不远处,仿佛刚洗漱起来不久,看孩子似的看着眼前那炉子炭,这屋里能烧得暖烘烘的,恐怕少不了他的关心照料。

简风致见陛下便装坐在那儿,眼皮子都跟着抽抽,他靠到谢玟身边小声道:“你没事吧?”

谢玟道:“我能有什么事?”

“行,”简风致道,“陛下怎么跟受委屈了似的,难道童童真是你们俩的?还是你当年带球跑的?”

谢玟莫名其妙:“你也有病?”

简风致住了嘴,摸了摸鼻尖,纳闷:“还有谁有?”

谢玟闭口不言,目光望向另一边。两位来客跟有默契似的,小简过来贴着自己嘘寒问暖,郭谨行礼过后直接找小皇帝交谈事务,因为有简风致在场,郭谨办事谨慎,压低了言语,所以听不出他们在谈什么。

萧玄谦坐在狭窄的座椅上,这地方既不大气、也不华贵,但他人在那儿,天然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此刻手中拿着一张纸在看,不知道上面的内容。

这边简风致刚转了一圈儿,确定谢玟没事之后,那头就倏地响起一声书本落地的声音,谢玟转眸望去,见到那些暗黄纸张封面的奏折本落了下来,郭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头磕在地上。

萧玄谦抬手笼罩住自己的上半张脸,很用力地按了按两侧的穴位,他很快又放下手,黑眸中翻涌着一股不悦、恼怒、而又无可奈何、深深疲惫的情绪。

郭谨叩首道:“请陛下回京。如果再耽搁下去,就误了原本回京的时限了。”

萧玄谦道:“这是要逼我吗?”

郭谨的肩膀抖了一下:“老奴不敢,大人们也不敢。”

“那这道折子,”萧玄谦用脚踢开那个破本子,“潘文琢自己上这道折子,他活腻了?”

就在萧玄谦立马要把这玩意儿踢到火盆里时,那个被弃如敝屣的奏文就被一只手捡了起来。他恼火地抬头,看见老师那只修长清瘦的手,一下子哑了火。

谢玟低着头整理好错乱的内页,道:“嗯?宣纸,挺贵的。”

平素里一般的奏折内页都是竹纸,何况是这种天子在外、物品不常齐备的时候了。谢玟打开奏章扫了一眼,掠过前面那一长串儿花团锦簇的漂亮话,琢磨着往下看,忍不住笑了笑。

萧玄谦盯着他的表情,见他居然笑,又生了好大一场闷气,他的心肝肺都要拧成一股绳、都要扯碎了,闷得发疼,又不能跟怀玉发脾气,只重重地用铁钩推了一下火盆,炭边磨损,溅起好高的火星子。

郭谨还跪在地上,连衣摆让火星灼了个洞也不见起来,直到萧玄谦撂下铁钩,道:“起身。”

郭大监当即低眉顺目地站起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玟一路看到了末尾,道:“潘文琢潘大才子,跟沈越霄齐名,好俊的文笔。”

萧玄谦哼了一声,咬牙道:“你夸他干什么。”

谢玟瞥他一眼:“要我夸你?夸你二十六岁还没给大启找个国母,后宫空虚到让臣子焦头烂额地给你牵线搭桥,给你选后选妃?”

萧玄谦道:“那你还笑?”

“写得这么好,我为什么不能笑。”谢玟道,“何况,确实也是这样。萧家还有几个人啊,你、你姐,湄儿,还有你那个瘫痪眼瞎的五哥,大臣们再不急,你就断了根了,主要是你家还真有个皇位要继承。”

萧玄谦盯着他的眼睛,豁地站起身,又急又猛地走到谢玟面前,然后又扭过头绕了几步,在这个走都走不畅快的小楼里转了几圈,突然道:“我不干了,我现在就退位算了,下个罪己诏,说我罪孽深重,不能选后纳妃,心里只有帝师,我还强迫帝师跟我……”

他话语未半,就被这折子迎面砸了过来。萧玄谦早有预料地接住,听谢玟不冷不热地道:“你还有脸说。”

萧玄谦上前猛地抱住了他突然又急促,但跟那种禁锢锁住他的抱法不一样,他没那么凶、没那么用力,谢玟随时都可以推开、或者从他拥抱的缝隙间逃走。

谢玟竟然没有升起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感,他愣了一下,这小兔崽子跟在他身上充电似的搂了一会儿,好像不那么难受了,又慢慢放开,面色郑重:“老师做我的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