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森森的寒夜里,冷风一吹,那插在雪地里残剑扑簌簌地化成灰,随风消散。

“后来,这些人就弃了仙剑之名,离开了宗门,纷纷下山去了。”

方长阳看着远处,久久不再说下去。

他们这些人,亲眼目睹慕无尘斩断本命剑,那一瞬间的冲击,动摇了他们的信念。连慕无尘这样的大能,都无法在这条修仙的道上走下去,他们又如何去面对将来的劫难。

那一刻,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天道无常,不管是谁,都逃不过天意的捉弄。

这些原本还抓紧着一线希望的人,对自己所追寻的道产生了畏惧,对自己手中的剑生出了质疑。在看不见前路的茫然和绝望之下,他们最终放弃了自己的师门。

对慕无尘,我也曾恨过。

当年我被逐出师门、四处流浪的时候,我没日没夜地恨他。

我恨不得他身败名裂,恨不得他总有一日也跟我一样,尝一尝失剑的痛苦。然而,真到了这一天,我一点快活的感觉也没有。

即便每当我想起断剑时的那一刻,我心中便会重燃那一股恨意,可如今得知青峰剑已毁,我的恨意并没有消去,而是生出了和那些离开宗门的剑修一样的迷茫。

我蓦然失去了方向,不知道究竟该去责怪谁。

原来,我们所经历过的不公和苦难,并不能因为他人所谓的补偿和遭受的责罚,而得到更多的安慰。

但凡是深入骨髓的苦楚,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不管之后我们又得到了多少的爱和善意,那曾经的痛苦,都会像是光明背后的阴影一样,一直牢牢地跟随着我们,无法被迟来的弥补和深情所抵消。

方长阳长叹一声:“木已成舟,事已至此。”他马上又振作精神,“虽然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但只要我还在的一日,天剑之名,永不辱没。”

他扔了酒杯,一仰头,将坛里的酒一口气一饮而尽。

此时,方长阳神色一动,脸上多了一丝喜色:“应当是他们回来了。”

蔺清云为了寻回天剑阁的剑籍,下山已有数月,迟迟未归。一个月前,周念为了找他,也跟着下山去了。

方长阳神色不显,实则一直暗暗忧心。这会儿,他感应到乱世峰外的结界被人给打开,顿时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便叫上我一道儿,去大门一起迎他们回来。

我们到了乱石峰外,方长阳一收剑:“你们可总算回来了”他还来不及笑,脸色就蓦然一变。

“清云!周念!”他大喝一声。

我跟着方长阳疾步上前,猛地见到巨石碑下浴血的二人。

“你们……”周念背着蔺清云,他神色恍惚,一时之间还认不清我二人。他的背上,是重伤昏迷过去的蔺师兄。

周念想是冲击过大,好一会儿才想了起来:“阁、阁主”他抓住方长阳,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快救师兄!快救他!”

我和方长阳各拖起一个人。这时候,我才发现,蔺清云的血袖下空荡荡的,他竟是断了一臂。

我们带着他二人飞赶回主峰。

方长阳从宝库里拿出聚元丹让周念服下,幸得他身上未有重伤,而蔺清云却是凶多吉少。我为蔺清云止血后,便与方长阳一起运功,惊觉他所受的不仅仅是外伤,连识海都变得支离破碎,就像是被外力生生地摧毁过。

我只恨自己重生后仍是个无所作为的妖修,只能勉强为蔺清云疏通,真正需要出力的还是方长阳。他整整十二个时辰里,都不眠不休地为蔺清云打通筋脉,宁可消耗自己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修为,也妖吊住他的命。

周念清醒后,就一直跪在外头,整个人失了魂魄一样。

奈何我和方长阳这时候都无暇关心他,一直到第四天,方长阳长长地吐息。

“阁主。”我站起来,刚要去扶他,方长阳就摆手,示意我无事。短短的几天里,他的鬓发白了一大半,脸上呈现出一丝老态:“苏先生,看看清云。”

我忙去扶着蔺清云躺回榻上,为他把了把脉,而后看向方长阳:“他的气,续上了。”

方长阳顿时一松,点点头。

方长阳本该先歇下,可他还是把周念叫了进来。

周念的血衫未换,看起来狼狈又落魄。直到听说蔺清云捡回了一条命,他的眼里才重新注入一丝光,但是很快地又黯淡了下来。

周念慢慢地双手伏地,将头磕在地上。

“是我……”他无地自容地跪在阁主的面前,“是我!是我的错!”

“是我砍断了师兄的胳膊!”

我怔住。

方长阳似乎已经料到了什么,他长久地沉默以后,从座上站起来,几步走到周念面前,猛地把他从地上拖起来,震声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剑修的声音像是能震入心魂,令梦中人惊醒过来。

周念退了退几步,又跪了下来。

慢慢地,他变得平静,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地上,缓缓地向我们述说了一段让人匪夷所思的经历

一个月前,周念下山去,凭着蔺清云最后一次的传音,来到了俗界。

这些年,俗界战火连绵,频发异象。

这明明是七月,正是盛夏的时候。

但是,那一片地方却被寒冷所覆盖,天色浑浊不清,整片土地都像是失去了生气,一点儿温度都没有,仿佛是被什么外物给攫夺去了热度。

周念随着零落的足迹,来到了辽阔的草原。

那里似乎才刚刚发生过战争,遍地都是尸体。他们都穿着不同的服饰,地上插着好几面旌旗,应当都是来自好几个不同部落的人。

只是,这些人的死状却透露着一种古怪,大部分的尸首都烧成了焦黑,仿佛是谁曾经在这里放了一场大火,将他们都活活烧死。

周念徒步几十里,好容易遇到了一个还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