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军部的动作很多,几乎每天都有新的人事变动和任务安排。前阵子上面抽调了几十人弄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新部门,又在几天后莫名其妙地宣布解散。裴令容虽然也算身在其中,但从来都看不明白这些戏法。她知道帝国将要发生一些大事,现在恐怕有许多人正在暗中较劲,但这些人具体都有谁,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她就答不上来了。

其中有周堇廷,这是肯定的。第二个或许是湜川总督,这个她也不能确定。政变、弑君,这些事情光是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裴令容不敢把她的揣测就这样随便地套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她很焦虑,因为隐约感到沈渊也在危险的漩涡之中。然而她又没有办法确认具体的情况,一来现在她根本联系不上沈渊,二是以目前的高压环境来说,谈论这种话题可能会立刻被带走,而她的军衔再降一降就该回家种地了。

但裴令容没有办法不胡思乱想,这一次额外的休假来得太诡异了。她带了三年多的那几个小向导被要求出去实习,学生不在,作为教官的裴令容当然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基地。

不过这些孩子才考完中级向导资格,还不够资格去战地实习,而且为什么不让他们的教官随队跟着呢?裴令容尝试提出异议,然而上峰不仅让她尽快返回珉城,甚至连这些孩子们要去哪里也没有告诉她。

裴令容在家里踱来踱去,把十个手指头啃得直冒火星子。这个奇怪的实习活动也在那些大人物的计划之中吗?可是几个未成年的小向导能在其中派上什么用处呢?不管是什么用处都很糟糕,她只希望他们尽量远离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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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呆了两天之后,裴令容彻底坐不住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做了许多尝试,先是折腾了一番家里安保系统,胡乱装了几个新的模块。然而往常她最喜欢的机械手工活这一次并没有让她平静下来,裴令容只好又肢解了那个弹琴的小机器人,删掉了它唯一能演奏的曲子,重新设定了一首更傻的歌。

她一边心神不定地捣鼓来捣鼓去,一边反复联系裴知仪,毕竟裴大校能得到的消息一定比她更多。裴令容放下备受折磨的小机器人,振作精神爬了起来,第一百次试图对姐姐发起通讯,又毫不意外地无人回应。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裴令容对手里的通讯器怒目而视。这几天她联系不上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找过她,就好像这个房子安了什么信号屏蔽的装置一样。她知道这段时间家里人一定都很忙,他们或许也在有意识地保护她,不让她离风暴中心太近,但一无所知的状态也很不利于她的身心健康。

裴令容盘腿坐在地毯上虔心祈祷:随便是谁都行,和我说说话吧。

不到一分钟,通讯器的屏幕真的亮了起来。

她颤颤巍巍地捧起了这件神圣的小机器,发现讯息的发送者竟然是沈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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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令容重新赶到驻地时腿都是软的,她都不清楚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路上花的时间几乎不到她平时的一半。

差不多要报废的飞行器被她扔在身后,裴令容冲进基地,直接开始复刻上一次偷装备的操作。仓库的出纳程序竟然还没有改掉之前她用过那个的漏洞,裴令容只觉得庆幸,根本无暇去管这是否符合逻辑。

但有这些武器还不够,裴令容抹了一把汗,她想她还需要一架军用的飞艇,不管什么型号都可以,只要能带她跃迁一次就行。

她扛起一包偷来的装备往外走,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这样的东西用裴知仪的权限也许能弄到,但是她的密码……

“中尉。”

身后有人在叫她,但裴令容耳中只有自己隆隆的心跳,根本没有听见。

“裴中尉,裴令容!”那个人大声呵斥,“你给我站住!”

裴令容茫然地转头,她的上峰已经跟上来夺过了她肩上的背包:“你是不是疯了?!”

“……立刻把你拿走的东西放回去,然后离开,”对方沉默片刻,生硬地降低了音调,“刚才的事我就当没看见。”

服从上司的命令是她近乎本能的选择,裴令容下意识地就要这么做了。过去的两个小时内她都魂不附体,简直不知道这具躯壳在做什么,但这一刻她突然神魂归位,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不能,长官,”她听到自己说,“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我要去救人。”

上峰严厉地打断她,认为她又在搞上次那一套。

裴令容继续说:“不是的,长官,我有能力,我真的能把他们救回来其实上一次我也找到了要找的人,只是我没告诉别人。我没有说谎。”

“让我去吧,您想怎么处罚我都可以,”她挺直了脊背,“您也知道那些孩子要被送到哪里去了,不是吗?我只是想把他们带走,我会把他们藏好的,保证没有人能发现,绝对不会牵连到您。”

她伸手去拿被扔在地上的背包,对方立刻踢开了她的手。

“不要废话,马上给我滚。非要关禁闭你才消停?”

“关我也没用,长官,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往外跑的,”裴令容答得异常平静,“要我知道这种事情将要发生却什么也不做,除非您现在就处决我。”

她还从未当面反抗过上级,而对方竟然什么也没说。

裴令容拎起了地上的包,这一次没有人再制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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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发给她的消息是一个加密的坐标,从裴令容所在的基地去往边境一定会在那个坐标处中转跃迁。

之前裴令容还傻乎乎的不知道那些孩子的“实习活动”是什么,看到这条讯息之后就算是真的傻子也能明白过来了。

她之前怎么会没想到呢?皇帝当然不会白白浪费一支正规的卫队,送往边境的这批人大概都是从各个军区抽调出来的老弱病残。裴令容带的这一批小向导资质平平,也还没接受过几年正经训练,扔给周堇廷一道去送死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更妙的是他们的身份信息已经是通过注册的中级向导,乍一看名册还挺像那么回事,好像皇帝找出来的这支卫队人员齐整,并没有什么问题。

在这些大人物看来,人不再是人,只是他们达成目的的种种手段。裴令容绝对不能认同这样的做法,但她无法阻止那一整支走向深渊的队伍,她的能力只够带回来属于她的那几个孩子。

万幸他们出发还不久,裴令容要来的这架飞艇型号也不差,想要赶在他们之前到达中转点还是可能的。

她的上司从别的军区将要出发的队伍里匀出来了这么一艘飞艇,他把启动密钥交给裴令容时面色铁青。

“这东西是设定了航线的,而且不管到哪里都会被定位,”上司的原话相当冷酷,听起来像是威胁,“它可以带你过去,但是我想不出你要怎么带那几个人离开。不止是这一艘,现在所有出发去边境的飞行器都是,一旦它们的位置偏离预设路线就会触发警报,你只要出去了就不可能回得来。”

其实他的话裴令容都没怎么听,她拿了密钥就立刻起飞了,连这玩意儿外面喷涂的是什么颜色都没看清楚。

现在速度也提上来了,巡航路线也接上了,在到达中转点之前裴令容一时无事可做,就把仪表台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她原本是在看航行的数据,但又突然发现操纵杆旁边有个银亮的小金属牌。

通常军方的飞行器都会在驾驶室的显眼处设置一个这样的小银牌,上面刻着它的编号和识别码。裴令容凑近扫了一眼那一排小字,觉得仿佛有点眼熟。

她靠在驾驶席上发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她高度怀疑自己已经精神错乱了,也许这些不可思议的现实都是她的臆想。

被突然拉到边境去的学生、意外地好说话的上司、行踪不明的姐姐和父亲、还有来自沈渊的加密讯息……

裴令容在座位上弹了一下这艘飞艇的编号开头就是沈渊那个部门的代码,难怪她会觉得眼熟!

所以她能拿到的情报和装备都是沈渊安排的吗?裴令容的脑袋嗡嗡作响,她看到那个加密坐标的时候只记得要冲出去找人,根本没想过沈渊为什么会发这么一条讯息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