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什么来着,”雪儿说道,“这是什么?阿拉伯蛋糕吗?”
“伊朗,”侯赛因纠正道,将“a”的音拉得很长,就像“啊”。“不是阿拉伯。伊朗。”
“管它呢,”雪儿满不在乎地说着,在吃香肠卷之后又一口吞进一块果仁蜜饼。“嗯,”她陶醉地说道,酥饼的碎屑喷得毛毯上到处都是,“这实在是太好吃了。”
“我知道,”侯赛因回应她道,“真是难以相信,这么好吃的东西会来自那么一个邪恶的国家,不是吗?”
“我们能开始吃蛋糕了吗?”雪儿插嘴道。
“要等托马斯来了才可以,”维斯塔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用食物就能让现在的年轻人开心,还真挺简单的不是?”她信任地对科莱特说着。哦,我的天啊,科莱特心想,她是觉得我更接近她这一代而不是他们那一代?她都有我妈妈的年纪了。
雪儿的脸立马阴了起来,问道:“哦,老天爷啊,他也来?”
“我都和你说了,我邀请了所有人。我还邀请了楼上那位,”她朝一楼指了指,“尽管我很怀疑我们会不会有幸能看到他前来。今天早上我看到他拿着旅行包离开了,我觉得他应该又是去看他的孩子。”
“谢天谢地啊。他应该不是个派对先生,不是吗?要是他来坐在那里盯着空气,好像他在尝试着抓蚊子,而那个唠叨先生一直说着第二次世界大战什么的,我们还不如现在把食物打包回去睡觉。只要他来我们谁都不用说话了。”
维斯塔扬了扬眉毛,说道:“五十步笑百步。”
“才不是,我是很有趣的,”雪儿说道,带着年轻人任性的自信,“他就是个……该死的鼬鼠。”
花园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又被砰的一声关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伸着脖子看着那个方向,所有人都不太确定该死的鼬鼠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托马斯听到了,肯定不会喜欢被这么叫的。他不可能没听到,雪儿的声音利物浦的船都能听到。
“大家好,大家好!”他大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不自然的欢快语气。是的,他听到了,科莱特心想,但他要假装没有听见。“多么美丽的一个下午啊!”
他从转角走出来。今天他穿了一件马球衬衫那种小官僚才会穿的休闲装。很明显它原来是褐红色的,但现在褪色成了深粉色。他在眼睛上架了一副夹片式太阳镜片,上面污渍斑驳,左边的镜片还缺了一角,使他看上去就像是在艰难度日,对自我形象的维护也日益下滑。磨损的鞋子和有些时髦的衬衫明显暗示着他曾经非常注意自己的仪表。科莱特在内心叹了口气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个失去希望的人。
“那个,”他边说边穿过草坪,拿着一盒吉百利牛奶巧克力,“真是难得的一次聚会啊!看到花园被利用上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特别喜欢从楼上欣赏这一小块花园,维斯塔。能下来欣赏它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改变。你好,侯赛因。你好,科莱特。我给你带了些巧克力,维斯塔。也许在这么热的天气不是个明智的礼物,抱歉,我没想到会融化的问题。”
他没有看雪儿,没有向她打招呼。是的,他听到了,科莱特再次心想,而且他不太高兴。
“这已经很好了,”维斯塔说着接过那盒巧克力,“你真是太好了。吉百利!你不应该在这样的礼物上浪费钱。”
“哪里,哪里,这没什么。”他像尤莱亚·希普一样在身前摩擦着双手,朝着他周围微笑着朝科莱特笑,朝侯赛因笑,朝维斯塔的秋海棠笑,除了雪儿。“啊,又是美丽的一天,不是吗?”他说道,“尽管我觉得有些人会觉得太热了。但没有什么能满足所有人不是?”
他尴尬地站在他们的上方,眼睛搜寻着可以坐的地方,当他发现已经没有椅子可坐的时候流露出一丝被压抑的惊讶。我打赌他是那种总是散发着不满情绪的人,科莱特心想,那种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的人,除非有不满意的事情让他抱怨。
科莱特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这里,”她将自己从椅子上拉起来,“坐在这里吧。”
“哦,不,不行,”托马斯连忙说道,“这样是不行的,你本来坐在那里的。”
“不会,没关系的,”科莱特解释道,“我本身就喜欢坐在地上。而且我今天一直都坐在椅子上,换坐在毯子上也是不错的。”
“不,不行啊,”他又开始拒绝道,但科莱特已经走到毯子边上坐在雪儿的身边。“瞧,我现在坐在这里了。”她说道,而他羞怯地啧啧着坐了下来,接过维斯塔从空档递过来的一杯茶。“这还真不错是吧?”他又一次重复道,这些没有人费心去回应他。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吃蛋糕了吗?”雪儿问道。
“可以了。科莱特,你想扮演一下贤妻良母吗?”
“好啊。”
“那篮子里有把刀。”
“好的。”她把手伸进篮子里,在方格茶几布下摸到了一个刀把,握住并拿了出来,当整把刀出来时她备感吃惊。这是一把屠户用的刀,大概有一英尺长:锐利的刀尖,刀刃看上去就像武士刀一样可以将丝线在半空中砍断。“我以为我只是切蛋糕,”她说道,举着那把刀,“不是将它刺死。”
“抱歉啊,”维斯塔说道,“我父亲曾经是个屠夫,所以我有一整套这样的玩意儿。小刀、蹄筋剪、切肉刀……”
侯赛因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很适合你,”他看着科莱特说道,“好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科莱特皱了皱鼻子,对着空气做了一个刺的姿势。他们相视而笑,维斯塔则发现了有那么微妙但模糊的一瞬间从他们眼中闪过。之后科莱特弯下腰切蛋糕。
“那么和我说说,科莱特,”托马斯问道,“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伦敦这一片的?”
这就是我不想来的原因,这些问题。他们会问我问题,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她让自己的头发垂下来挡住脸,假装全神贯注地将蛋糕切成一块一块的。“哦,你知道的,”她回应道,“各种事。我之前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只是回来恢复一段时间,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那么你就是来自这里啰?”
告诉他们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千千万万的人都是来自这里的。“要远一些,”她说道,“在帕克汉姆,在大象公园那边。”
她觉察到卷帘门已经放了下来。没人关心帕克汉姆。伦敦有着非常明显的南北界限划分。对来自伦敦西南部的人来说,布里克斯顿以东的地方都像柏林一样远。这也是她将亚尼内送到那个敬老院的原因,也是她希望待在这里能躲避危险的原因之一:在伦敦这样的划分下,莱顿到这里就像伊灵到火星一样远。
“那么是什么把你带到诺斯伯恩的呢?”维斯塔问道,“这里离家还是挺远的,不是吗?”她到伦敦西区的次数用手指脚趾就能数过来。
即使她现在有老年免费交通卡,她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去那里。
“我我妈妈在敬老院里,在科利尔斯伍德。这里似乎,你瞧,足够近,但同时又足够远,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侯赛因咧嘴笑着。“嗯,是啊,”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在敬老院?”维斯塔问道,“哎呀,我真抱歉听到这个消息,亲爱的。那一定很艰难。”
科莱特耸耸肩。“事情已经发生了。但我不想她……你知道的,孤单一人,就算她现在已经认不出我是谁了。”
“痴呆症吗?她多大岁数?”
“六十七岁。”
“我的上帝啊!”维斯塔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但她比我还要年轻啊!”
科莱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从来都没想过像维斯塔这个年纪的人仍然会觉得他们不可能得老年人得的病。“是她的心脏,”她回应道,“是因为她的心脏。她得了心力衰竭,这影响到了她的大脑。”
我要说些什么呢?说她一辈子都靠着处方药、没有滤嘴的香烟还有伦敦金酒活着,现在她遭到报应了?亚尼内那张松弛的脸出现在她眼前,使她再一次想哭出来。您这一辈子什么都没做是不是,妈妈?我很想知道你自己是否曾经想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我外公就是得的这个病,”雪儿说道,“那糟糕透了。”
“他们觉得她还有多长时间?”托马斯问道,派对马上僵住了,就算是雪儿看上去也有些吃惊。你不能和陌生人谈论即将到来的死亡,除非你在医院里。
他似乎没有发现气氛的变化:只是前倾地坐着,手肘支撑在膝盖上,一副好奇的表情。“只是说,我在市民建议服务中心工作,”他说道,“每个星期两天。这并不在我们的工作范畴,但是如果你需要了解接下来要怎么做,你知道的,我保证可以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