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少昊 宋明晏宋明璃 2780 字 6个月前

“殿下您”

声音淹没在了浮世传奇里。

事情转折得太快,方桢一时未反应过来,等他追出茶馆时,哪里还能看见宋明晏的影子?男人咬牙,他本以为只要宋明晏肯来,事情便水到渠成,而如今宋明晏这一走,太出乎他的意料。

“方大人,现在……”随从围了上来。

方桢冷笑,“先找人,然后联系城外。他既然来了,断没有如意离开的道理!”

苏玛等人回到客栈时发现宋明晏的行李放在桌上,边上还搁着一盒茉莉膏,却没看见宋明晏的人。

“咱们要去找找吗?”穆里见天色已经彻底暗了,有些担忧。

戈别嬉笑着不以为然:“你阿明哥没准已经抱着姑娘睡啦,咱们去打扰多不好……哎哟!”

苏玛拿橘子扔他:“你乱说什么!”指责声却在瞟见那一盒茉莉膏时没了底气。姑娘在房中转了两圈,嘀咕一句“我去找找”,推门跑了出去。

入了夜的侯辽城不见亮光。这座城市喧闹的早,熄火也早,一旦太阳落山,街上便鲜少有人逗留这鬼地方又没有个朝廷父母官或是地头蛇,晚上出了事无人庇护,只能自认倒霉,渐渐的,城中便不再有行走夜路的人。

“跟了我一路,方大人不累么。”宋明晏对着空荡的巷道叹气。

“我们见殿下卸了行李孤身出来,可是再次想通了?”方桢虽然恼火先前宋明晏给他难堪,嘴上还是一口一个“殿下”,“殿下,您的外祖和淑妃娘娘,都十分思念您……”

“是思念我,还是思念四殿下这个名头?”宋明晏打断了他的话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看见了不远处的方桢和他的三名侍卫。

“殿下您这说的什么话?”方桢笑道。

“外祖父是觉得,三哥和皇叔如今能势均力敌,所以不甘寂寞了么?”宋明晏的表情模糊在夜色里,只有声音从薄霭里漾了过来,“一个大难不死的皇子,被百年望族推举着,也去争一争那张龙椅?那么外祖可为我选好了妻子?是祝家的哪位小姐?”

方桢往后退了一步,冷汗从额间沁出。

他确实小瞧了宋明晏。

他本以为一个仓皇逃到蛮夷之地的十四岁少年,怎会不思念东州亲眷,不贪恋过往荣华?哪知对方仅三言两语,就让他无所遁形。

“殿下您误会了……”方桢扯出一个尴尬的笑,“祝老是已经致仕的人,哪里会去关心什么庙堂之争,老人家是思念殿下亦心疼殿下在那蛮荒苦寒之地,才让下官来接殿下回东州,至于娶亲,更是从来没有的事。”

宋明晏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方桢的脸上愈发挂不住,心中咒了宋明晏一万句不识好歹,仍然不死心的逼问道:“殿下既然不愿回东州,为何茶馆一别之后还要在今夜重会?”口气里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下官愚钝,还请殿下点明。”

“我听说,侯辽城的晚上就算是当街杀人,都不会有人开窗偷看,”宋明晏朝方桢走去,拔出了刀,“我想试试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18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宋明晏出刀太快,侍卫几乎是嚎叫尚含在咽喉就被斩断了颈骨,方桢更是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宋明晏一把按在了墙上,撞得一阵头晕眼花。他是靠舌头吃饭的佞臣,哪里知道反抗,男人顿时浑身抖如糠筛,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你、你杀人……!”尾音滑稽地上扬。

“我以为方大人是明白人,应该知道威逼利诱的规矩。我如果不想回去,方大人会用什么办法让我回去?”宋明晏自始至终连声音都是淡淡的,“我毫不怀疑大人会在我回图戎的路上让我的队伍遭受一点什么意外。”

“不过是你以为……”方桢挣扎。

宋明晏笑了,“你找帕德谈过这单生意,他拒绝了。”

方桢呼吸一窒。

“我重新找你,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方大人,”宋明晏平静地凝视着对方惊惶失措的脸,“祝家从前是以为我死了的,怎么如今会知道我还活着?”

“下官……下官……”方桢整个人贴在土墙上退无可退,腰间一块凸起的砖石咯得人难以思考,“是……图戎的牧民传出去的……”

“撒谎。”

方桢骤然惨叫,整个人像是一条下了油锅的活鱼猛的痉挛起来他的左手掌被一柄匕首毫无预兆地钉在了墙上。明明离他不过两尺便是一扇纸窗,里面却毫无动静。

“方大人……”

宋明晏的眉眼温文干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持刀的武者,逼供的修罗。他的手指压在对方脖颈暴起的血管上,毫不怜悯的将刀刃又往墙中推了推,方桢嘶哑的声音再次拔高:“我说!我说!是图戎的哲容孤涂!!”

少年一直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变了,脱口而出,“怎会……我以为是若娜或是墨……”

“……哲容半年前把殿下手写的一张《幼林发蒙》托人送到了祝府,说殿下不仅没死,还在他部中做了世子哲勒的金帐武士,”方桢满头的大汗,他痛极恐极,哆哆嗦嗦地犹自说着,“他说殿下千金贵体,做外族的阶下武士实在不成体统,希望祝家将殿下接回东州,也算是成人一桩美事,日后祝家与图戎亦可……”

宋明晏望着对方张合的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他的二哥宋明徽自缢的前一天曾来找过自己。父皇驾崩太子暴毙,二哥月夜前来时一身雪白缟素,神神秘秘地说要给宋明晏讲个故事,他说有一家子某夜失了传家宝,不知是谁偷了,说家中有好赌的侍女好酒的下仆,有贫穷的马夫吝啬的郎中,弯弯绕绕一大篇,叫宋明晏猜谁是小偷。宋明晏猜了一圈都猜不出,最后宋明徽说出答案,出人意料的,竟是故事里最好人模样的少爷。

“二哥,为什么呀。”少年缠着宋明徽大感不解。

“家贼难防。”宋明徽笑道。

家贼,原来是家贼。他曾经没想到,而如今方祯这一席话,许多往事间的蛛丝马迹就都能说得通了。宋明晏想到这里转身就走,他还没迈出巷口,忽然复又折回来向方桢行了个礼:“走好,方大人。”

苏玛在客栈门口坐了一个多时辰,昏昏沉沉中感到有人在摸她的头,迷蒙间睁眼,发现自己要等的人正含笑看着自己:“你怎么没去休息?”

“我,我等你呀!”女孩的脸腾地红了,慌忙站起来拍拍衣服,“你上哪去了?”

宋明晏歉然:“出去办了点事,让你久等了。你们的东西今天都买齐了吗,不行就再呆一天。”

“买齐了买齐了,我跟你说,赫瓦因买了一匹小马,俊俏极了!明天带你去看,那个毛色,居然只要了他二十五两……”

宋明晏走在前面,苏玛在他身后一路絮叨着今日见闻,少年边倾听边搭着话,直走到客房前才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大家都睡了,明日再聊吧。”

他确实疲劳,短短一段回客栈的路上,他手中便沾了数十人的血,明日天亮之后一路铺张横陈的尸体必然是侯辽的一桩大新闻。

苏玛是队中唯一的女孩,宋明晏六人睡通铺,她则在隔壁单独的卧房里。女孩望着对方夜色里沉静的双眸和温和的嘴角,一个“我”字还没出口,就只见宋明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听话。”像是哄孩子般的口气。

少女一阵错愕,半晌才咬着唇,不情愿地说了句:“那好吧。”

她看着对方关了门,一时心里砰砰地跳起来。宋明晏对女子一向守礼,倒是难得会做出摸头这样的亲昵动作,苏玛的手不禁抚上自己的发间,少女刚要暗自欢喜,突然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