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三姑奶奶?这称呼刺耳得很,梁霄心?中?苦笑,听得赵嬷嬷提声道:“三姑奶奶说,爷们儿?家?的事外?头解决好,那是本事,牵扯到女眷身上,甚至拿姑娘名节来?开玩笑,不免叫人瞧不起。请二爷往后行事前,多多思量,莫要害人害己,追悔莫及。”

她又施一礼,理也不理脸色难看至极的梁霄,回过头来?,冷冷瞥了梁芷薇一眼,道:“姑娘往后,好自?为之?。”

说罢,扬长而去。

梁霄半晌没能缓过来?,明筝这话说得极重,明显瞧出了梁芷薇跟他之?间那点?小伎俩,不仅瞧不起得很,连话也说得不留一丝余地。她到底是想干什么?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欺他好性儿?,以为一辈子?能用那点?错处拿捏他?她简直是不可理喻!

梁芷薇手掌膝盖上都是伤,跳车时本是想吓吓明筝罢了,哪想到车刹得急,她一时没抓住,把她整个人甩了下去。今儿?真是丢死人了,好巧不巧还被嘉远侯的副帅瞧个正着,她又是委屈又是懊恼,步下轿子?跺脚怒道:“我再?也不管哥哥嫂子?的事了!”

门?内,梁老太?太?命人打听着动向?,见梁霄兄妹垂头丧气地回来?,忙去上院报信。梁老太?太?气得砸了两只茶盏,“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明儿?我亲自?去,我倒要瞧瞧,她明氏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府门?前,明筝下了马车,门?前早候着几个婆子?,见到她,急忙忙凑过来?报信,“三姑奶奶,老爷回来?了,着您去呢。”

这是明筝回母家?后,父亲明思海头一回见她。

闻言,明筝定了定心?神,重抿鬓发,径自?朝上房而去。

“爹,您找我?”

书房门?前传来?女儿?清润的嗓音,冷静干脆,不带半点?拖泥带水的尾音。明思海浅蹙眉头,觉着这把嗓音听来?有些陌生,像某个从来?不识之?人。年幼时的娇憨天真当真一丝都没有剩余。

他顿了顿道:“进来?。”

推开的门?犹有万斤般重,明筝知道,今日就会?知道自?己的前路,应当何去何从。

身上朝服尚未换下,不知是否今夜外?头天气有点?冷,她周身带着几许幽凉,动作规范地蹲身行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用一把尺子?去量,低头的角度,弯膝的弧度,大抵都跟书卷上教诲的一模一样的吧?

明思海教导儿?女自?来?严格,明家?每一个男女,从来?不可行差踏错,否则便是有辱门?楣,给这书香世家?的百年清名抹了黑。

无疑,明筝在婆家?不能见容,在明思海瞧来?,是件大逆不道的错事。

“坐。”他开口。

明筝在他面前的铺垫上跪坐下去,顺手提起茶壶替他续了杯君山银针。

在他思量如何开场的时候,她开门?见山地倾吐了意愿。

“爹,我与梁霄没法?走下去了。我想还家?。”

她声音很轻,虽是祈求,也并未显现?出女儿?家?该有的娇气。

好像冷静的在说起别?人的事。

她的表情从容平静,这么大的一件事,被她诉说得像是讨要一件不值钱的东西一般简单。

他持杯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探究地打量她的五官。

出嫁八年,她从那个无忧无虑的闺中?少女,长成了今天这样气度难掩风华毕露的宗妇。沉稳,大气,也威严。

“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半晌,他才收回视线开了口,“千百年来?,谁不是在婚姻里一边包容体谅,一边委屈求全过完一生?哪个人生没有痛楚,没有波折?遇事便欲逃避,轻易便言生离,我是这样教导你的么?女书中?是这样写的吗?”

“父亲。”她抬起头,平视父亲的眼睛,“您要我体贴丈夫,孝顺公婆,友爱叔伯妯娌,明筝自?问做到了。可有些事,不是明筝一个人做到便够了。我是明家?女,身上烙着明家?的印记,我要尊严体面,要像个堂堂正正的人一样,不弯腰不屈从的活着。如果一定要打断我的脊梁,拆分我的骨头,将我重塑成一个软绵绵站立不起,需要依附男人,依附旁人而活着的人……父亲,难道我也该遵从吗?”

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本不想哭泣,父亲最厌恶人哭,可在亲近的人面前,原来?眼泪是止不住的。她所有的伪装功亏一篑,所有的坚强不复存在,她从来?没有试过放肆的大哭一场,即便再?孤独再?无助,她也挺直腰背坚强的面对着。这一刻,软弱战胜坚强,她不能自?已地在父亲面前掉了眼泪。

她抬手擦去不争气的泪珠,扬着头不许泪水再?次滑落,她硬起声音继续说道:“一段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一个一眼看穿永远不会?改变的人,父亲您教我,要怎么耳聋眼瞎的去蒙混一辈子??我无法?欺骗自?己,更无法?欺骗您,如果您定要我忍,以我一贯的性情,我大抵也是可以忍耐的,可天长日久过下去,我注定再?也不是我自?己,我会?迷失原本的样貌,逐渐被改造成一个傀儡。一个父亲欣慰看到,乖巧可人的傀儡。一个梁家?喜闻乐见,无怨无悔当牛做马的傀儡。我只是再?也不可能是明筝,是您曾捧在手心?里呵护大的那个闺女,父亲……如果那是您希望的……”

“阿筝。”他唤住她,打断她稍嫌激动的话音,“爹爹从来?没说,要你磨平自?己的性情,去取悦所有人。”

明筝定定的望着他,眼泪止不住了,一串串地往下流落。

明思海手掌覆在杯沿,望着掌心?空隙处打着旋的水面,他长长叹了声,说:“阿筝,婚姻不是儿?戏,这桩难处过不去,轻易放了手,更难的日子?其实在后头。届时你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流言蜚语,我希望,你有所考量。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容我想一想,你去吧。”

明筝攥住袖子?,仰起脸唤他,“父亲,我……”

明思海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去吧。”

明筝眼底有挣扎,有困惑,也有不甘,可万般情绪,在长久的对坐中?一一陨灭下去,最终化成一团看不真切的氤氲。

她没有坚持说下去,也没有再?继续去问。

不论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这桩姻缘,都注定走向?覆灭。她坚定自?己的选择,永远都不会?后悔。

次日,梁老太?太?上了门?,在明家?上院面见了明太?太?。

明太?太?满面寒霜,不假辞色,二人不欢而散,其后数日,明筝忙于斋戒抄经,直到初十。

初十这日,梁芷薇翘首盼望的宴会?正日,梁家?主母明筝没有出席。

此时的明筝乘车入宫,亲自?捧着二十卷佛经送至慈宁宫。

太?后却?没有见她。

沉重的殿门?内,她听见敬嬷嬷压低的抽泣声。

她站在院中?那株香樟树下,感受到内里压抑的悲戚。

门?被推开,陆筠垂首从内走出来?。

他挺直的肩背透出几丝疲惫,微抬眼,视线落在她玉白的手掌上,厚厚一摞经书,她抄足数日才完工……

“侯爷,娘娘的凤体……”她开口关怀,声音里有他没听过的温存。

他抬眼望着她,轻轻牵了牵嘴角,“我、本侯命人送您上山,劳您走一趟,将这些经书亲奉到佛前。”经书是她所抄,自?然由她相送最显虔诚。旁人没有斋戒沐浴,到底唐突了佛祖。

明筝听他如是说,便知此时他走不开。也许太?后娘娘的情况十分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