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想和你做朋友。” 袁果笑嘻嘻地说:“虽然你可能不缺我这一个朋友,但我缺。”

“哎你还是把眼睛睁开吧,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那我现在还是刚才那种眼神儿吗?”

“还是。”

“啊。” 谈君子又闭上。

“睁开啦!”

*

回城的大巴走在盘山路上。运来时一车白白的中学生,运走时一车黑煤炭。

十个班拼七辆大巴车,袁果班就和一班拼,谈君子上车时就昌缨边儿上有座位,秦阮书边上坐着袁果。谈君子走到袁果和秦阮书边上时,袁果紧紧拽着秦阮书手臂:“我要坐这里。” 被秦阮书十分嫌弃地扒开。

于是谈君子走到昌缨边儿上,昌缨还站起来帮她把行李放到头顶的架子上。

回城时是个下午。车厢又闷又热。

车开没多久谈君子就睡着了。头随着大巴车的颠簸晃来晃去。

昌缨伸出手,食指顶着谈君子的额头,不动声色地把谈君子的头轻轻推到自己的肩膀上。睡梦中的谈君子似乎终于找到了依托,还在昌缨的肩窝里蹭了蹭,寻到一个舒服的角度,不动了。昌缨嘴角扬起。

有几次急刹车,昌缨都及时伸出手托住谈君子的脑门儿,怕她滑下来然后惊醒。

车厢空调有气无力,一车的人几乎都睡着了。昌缨没睡,汗流浃背。他保持右半边身子不动,左手慢慢够到脚边儿书包里,从侧边掏出一瓶矿泉水。

盖子拧得挺紧的,但他不想用右手去转,因为右手一动,势必带动肩膀,他想让谈君子继续睡着。

于是他左手拿着瓶身,然后用牙咬住瓶盖,手往反方向一转一转地把瓶盖扭开了。

然后就以一种奇怪又僵硬的姿势就着瓶嘴喝水。因为头是歪着的,歪向谈君子那边,负责夹住她的头,不让她乱晃。

所以一小半的水都顺着昌缨的脖子流下来,浸湿了一大片T恤领子。

大巴进城,等红绿灯时,谈君子醒来。发现自己正靠在昌缨肩上。而昌缨正看向窗外。她揉揉眼睛,看昌缨:“到了?”

昌缨回过头:“快了。”

谈君子看向他湿了的领子:“你这儿怎么了?”

昌缨笑:“喝水洒了。”

“笨不笨。喝水也能洒。”

谈君子一边说着一边也找水,昌缨从脚边拿出一瓶拧好递给她:“是挺笨的。”

第17章 哦

军训回来就是正式开学上课。过了一个中考假期,第一周开学大家不免有些浮躁,等到了第二周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这周彤城又爆出一宗中学女生失踪案,不是一中的学生,具体细节警方也没透露太多。但学校挺重视的,让各班班主任对大家进行安全教育。广播里也说了,每天放学除了校队训练,除了班级扫除,除了住宿生,除了高年级补课……所有低年级班级一律不得以任何理由让学生在学校逗留到六点以后。

一班班主任李伟虽然腼腆,但不属于婆婆妈妈的那种老师,比如讲话一共分三点,每点再分五小点那种。他带着大家安静听完广播,然后把语文课本往讲台上一拍:“大家都听清楚了吧?放学打篮球的,你们也别一打打到七八点,六点以后必须回家,听见没?我不管你男生、女生,都要注意安全。”

“咱班没有谈恋爱的吧?” 李老师又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大家当然不可能回答。看大家面容各异,李老师嘿嘿一笑:“都是过来人,我一向不认同早恋这个说法,没有早晚,只是到什么年龄做什么事。现在你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是在大脑最灵活的时期获取知识,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你们真要谈我要管也管不住,就是记住两点:别耽误正事,别明目张胆。”

“还有,放学别在犄角旮旯谈恋爱谈特别晚,不安全。大家都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你们的小朋友负责任。六点,广播里说了,一律回家,听见没?”

“还有,你们有顺路的,就尽量结伴上下学。这都第二起了吧,要引起大家的重视!”

“没发生在你们身边,或是你们身上,你们可能觉得这只是一篇报道,一则新闻,一个人名,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但实际上一旦在你们身上发生,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不要不当回事!”

“好,我们翻开第十三页,我们今天讲第一单元第二课:再别康桥……”

谈君子上课属于特别认真那种。小学时老师让大家上课挺直腰板儿背着手,主要是养成不乱做小动作的习惯。上了初高中老师早就不要求了,但谈君子依然腰板儿挺直,连举手回答问题都沿袭了小学那种“奥特曼发光波”标准动作。

刚开学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在班里的地理位置不太妙,学习气氛特别不浓厚。还不如初中时挨着蒋晨晨呢。蒋晨晨虽然上课爱挖鼻屎,下课还爱哼没有调的歌,平常个人卫生堪忧,但他学习态度还是很端正的,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坐了三年同桌,气氛还算融洽。

不像现在。

左边,秦阮书。上课爱看各种杂志杂书,漫友动漫大王,翻火影柯南哈利波特。秦阮书有自己一套学习方法,这个方法就是:在她想学习的时候高度集中效率贼高像个机器人,在她不想学习的时候就尽情放松看小说追动漫搞CP画小画。

右边同桌,昌缨。上课就没基本坐直过,总是趴着,脸大部分时候冲向谈君子。你说他是睡觉吗,也不是,他也在听课,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几乎从没翻车过,一心两用的能力简直太强了。而且从不带文具盒,写题了就从书包外侧翻啊翻,掏出一根没有笔帽的签字笔。有时候笔没水了就从谈君子那里拿。

后边秦轲,上午还好,下午的课基本一直在睡觉。自我管理高度自由,学校课表在他那里形同虚设,经常上政治狂写数学卷子,上语文狂写英语……谈君子一开始还纳闷儿为什么任课老师都不管他,后来听袁果说秦轲中考考进彤城一中是前十的成绩。而且秦轲一直在打工,晚上熬夜刷题看书,白天就犯困。是个‘夜晚效率者’。

斜后方张达,勉强算正常人,除了经常晃桌子,说脏话,边写卷子边低声“艹”。还有,谈君子上课总觉得张达在盯着她后背,让她如坐针毡。

秦轲另一边罗子涵,嘴就没有闲着的时候,不是在接下茬儿就是在吃零食,要么说话要么嚼东西,就跟有多动症一样。有次上课头伸进课桌吃干脆面,老师叫他回答问题头还卡住了……

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啊。

*

放学前,大家都在收拾书包了,物理老师匆匆赶来发了一张带着热乎气儿的刚打好的卷子,学习委员在黑板角落里把“一张卷子”补到了物理作业后面,全班一片哀嚎。

谈君子本来书包都收拾好了,又坐下掏出记事本记作业。卷子也被她叠好,中间要裁开,她没找到自己的尺子。

班级后门处刘戡已经抱着篮球在敲玻璃催昌缨了。谈君子拉了昌缨校服衣角一下:“哎你尺子借我一下,我要裁卷子。”

昌缨把书包撂到课桌上,从内层里拿出一把断尺,磨得都没刻度了,卡通图案依稀可见脸没了一半的桃太郎。

谈君子接过断尺,这尺子短的可怜,只有不到八厘米长,她觉得眼熟,边裁卷子边说:“诶,我小时候也有一把桃太郎的尺子。”

昌缨冲门外刘戡打了个手势让他先去占场地,转头说:“这就是你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