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哥哥带他去了很多地方,去游乐场坐海盗船和旋转木马,到电影院看电影,吃了好多电视上才见过好吃的。

同样新奇的经历还有情事方面的体验,初尝禁果吸毒一般让人上瘾,两个人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爱。地毯、沙发、书桌、床、全身镜前全都试过了一遍,冷冰冰的家具像是审视的眼睛,有好似被偷窥和在犯罪的扭曲快感。

闻生觉得像是来到了另一个天地,神秘的美好的梦幻的,充满奇迹的新世界。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邢明会在闻生熟睡之后悄悄 忘 ? ?συ ? 愺 ? 怤 ? ??ι ? 整 ? 理 ?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阳台打开窗,冬日凛冽刺骨的冷风像是能把身体吹出窟窿。

凌晨三点,窗外还有零星闪烁的灯火。当初爸爸买房子时执意要选择临近热闹的市区,可能他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也会觉得孤单寂寞,所以才住在这里。那他有感到好一点吗?反正邢明从来没有被别人的幸福打动过。

无形的玻璃门阻挡在中间,底下的世界好似巨大的坟场,微弱的灯光像是烧纸后熄灭灰烬里残余的火星,呼吸一般明明灭灭。孤魂野鬼应该不会呼吸了吧,他想。

吹了一会儿冷风,邢明关上了窗,熟练地从阳台的柜子里找出一盒烟。他低头点烟时眼神有些阴郁,气氛也陡然压抑起来。随着白雾一起被呼出的还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烟圈上升时他觉得自己仿佛在无尽下沉。怎么办。闻生光滑细腻的皮肤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提醒他一切都已成定局。

他没办法再像一年前那样欺骗自己“没有明天”,他也不能像闻生那样无忧无虑永远单纯,所有事情都摆在眼前,他必须想明天。

……

一个月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闻生该回家的时候。邢明给他买了好多东西,又买了行李箱让他推着。

两个人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也许是邢明的长相太出众,周围好多人都偷偷朝这边看。可他一直表情冷淡,精致的脸像是结了一层霜,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只有当看向闻生时他的眼神才有些许温和。

“到了家记得报平安。”叩叩:②⑤③⑧①,③⑤⑤⑨①

“好!我知道。”闻生用力地点头,他今天穿着柔软舒适的铅灰色羊毛绒风衣,是哥哥买的。快离开这几天哥哥带他去商场买了好几件漂亮衣服,像是在玩什么装扮类小游戏一样乐此不疲。

闻生坐得有些无聊,邢明在手机上找了植物大战僵尸给他玩,却发现他连第一关都过不去,屏幕里种满了向日葵和坚果,自助餐一样。邢明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重新给他下载了一个无敌版。

没过多久,广播提醒进站的声音响起。邢明拎着行李,一路把闻生送到了闸机口。“注意安全。”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闻生一直说“放心吧哥哥放心吧”,显得他有点唠叨。过了安检,闻生要自己坐电梯下楼,他每走几步就回头晃着手说“哥哥再见”。

邢明皱着眉头目送闻生笨拙的身影,耳边好像突然响起“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的旋律。

等到独自离开车站时,邢明感觉心脏缺了一块。灰白的天空寂寥高远,冷风呼啸而过,他的眼眶有些干涩,应该只是被风吹的。

高中前两年的时间过得飞快。

那年冬天以后奶奶被送到了一家养老院,有专业的护工照顾更放心些,而爸爸还是忙着天南海北地做生意,偶尔回来一次又有接不完的关于金钱和交易的电话。生活对邢明来说始终没什么乐趣可言,他在学校里依旧寡言冷漠,习惯于用暴力解决问题。

唯一说得上是期盼的事,就是每个假期能和闻生见面。像是漫长的异地恋一样,只有那两个月的时间心情放松又觉得踏实,好像一直飘在半空,终于在地面有了能够落脚的地方。

……

高二下学期结束后的夏天,邢明照例接了闻生过来玩。暑假比寒假能更长一点,他们还能去周边的城市转转,他带闻生去看了海。

蔚蓝色的大海潮起潮落,腥咸的海风掀动浪花和雪白泡沫,冲刷撞击着锋利的黑色礁石,有一种仿佛来到世界尽头的气息。

闻生愣愣地看着,他在故事书里读过关于大海的描写,原来是这样,心里幻想的某一个部分像是被完整地填充了。

这次在他快要离开之前,邢明又送给他一部手机,简单教了他怎么发微信和一些其他的功能。两个人坐在沙发,一个耐心地讲解,一个认真学习,像是回到了几年前在奶奶家的小屋子里。

闻生收下的时候有些犹豫,小声说:“我可以用妈妈的手机给哥哥打电话。”

“这个还能视频,”邢明说,“你可以看到我。”

吸引力一下变得无比巨大,闻生顿时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学,可刚要开口却又把话憋回了肚子里,“会不会很贵,”他少见地露出窘迫的表情,“哥哥给我花了很多钱……”

“有谁和你说什么了吗?”邢明拧起眉毛。

闻生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哥哥一直表情严肃地盯着他看,他只好低声说,“爸爸不让拿太贵的东西。”

“还说什么了。”听起来有些愠怒的语气。

闻生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去。

那些难堪的话,他不好意思在邢明面前重复。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不再是能跟在哥哥后面当跟屁虫的年纪。爸爸说的道理,他也能试着理解觉得哥哥带他来到了不一样的世界,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用爸爸朴实的语言来描述就是,“天上飞的和地上爬的”,听到这句话时闻生感觉像是被一个耳光重重扇在脸上。

“我和哥哥不可能一辈子都拴在一起。”他咬了咬嘴唇,只是说出来就胸口发痛。

有些苦涩的感觉,心脏也仿佛坠进了空空的峡谷。

邢明猛地站起来:“为什么不可能?”

他在闻生面前很少有这样激烈外显的情绪波动,握紧拳头时手臂绷起一道道青色的血管,看起来凶得吓人。闻生没有害怕,笨手笨脚地也站了起来,做出双手合十的姿势,“哥哥,哥哥别生气。”

邢明低下头,密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像是卷起风雪的黑夜森林,他努力控制呼吸,“我和你,”声音郑重得像是宣读什么誓言,“会永远都在一起。”

闻生呆呆地抬起头,好像是他理解的意思,又好像不是。他还没有完全明白,脸却突然微微红了起来,“喔、好,好,听哥哥的。”

落地窗外,沉甸甸的云朵被一阵风吹动着飞快掠过湛蓝的天空,好像能听到像是布匹被撕碎的声音。

邢明突然把他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胸口,闻生也本能地也抬起手抱住了哥哥。

“相信我。”

低沉的声音从哥哥的胸腔传过来,震得他耳朵有点发麻。闻生一如既往地用力点头:“相信,我相信哥哥。”

他走的那天还是揣着了邢明买的手机,回到家后就偷偷藏到了放压岁钱的铁盒子里,他知道妈妈从来不会看,感觉很放心。

闻生每一天清晨都会给哥哥发一条微信,他用拼音打字太慢了,写也写不出来,于是喜欢上了发表情。第一排第一个小黄豆,是笑脸的样子,他想这就代表在露出微笑。

每天早上起床,闻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哥哥发这个微笑表情。

邢明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好像被骂了。

他想给闻生解释,又觉得说不清楚,所以又这样天长日久地忍了下来。

高中最后一年,邢明在学习上没什么压力,反而倒是期待高考和在这之后的日子。他想自己一定会有能给闻生未来的那天,他们两个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