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坐在一旁的太后,此刻才从方才惊世骇俗的消息里回过神来,一下看着贺景砚的脸,一下又是看着自己亲孙子裴云屹的脸。
她的眼眸里有震惊,有茫然,有疑惑,又是为贺景砚的话而感动,眼眸里隐隐含着些泪光。
她见皇帝半晌都没有回答,便微微蹙了蹙眉,望向了皇帝的方向。
于是太后伸手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眼底的湿润,又是哽咽的开口:“哀家实在是没有想到,在戏文里的故事,有朝一日会在哀家面前上演。”
“哀家更是没有想到,贺将军披肝沥胆,一切便是为了自己的妻子,而之之也是,就算是签下了和离书,却也要在侯府里孝顺公婆。”
太后说着,又是摇了摇头,忍不住潸然泪下:“哀家从前就十分与之之投缘,先前还说要认她做哀家的义女。”
“既如此,那么今日就由哀家做主,成全他们这段几经波折的姻缘,那份和离书就不作数了……”
太后说着,又是望向了裴云屹的方向,眼眸里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疼惜:“哀家自从屹儿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几面。”
“却没有想到,这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还受了这么多的苦,哀家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是愧对先皇后啊!”
裴云屹听见太后的话,整个人才缓缓有了反应。
他微微抬头,又是朝着太后和皇帝的方向跪了下来,表情似乎带着几分颓唐:“抱歉皇祖母,从前的那份和离书,孤……已经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去了……”
裴云屹的话语一落,整个公堂又是安静了片刻。
可还没有等其他人说话,便听见贺景砚微微咳嗽了两声,随即虚弱的笑了笑,然后开口:“无碍的,殿下……”
“有和离书,我与之之便算是复婚。若是没有和离书,就当做我们从和离过……”
他说话时,始终注视着宋熹之的方向:“一封和离书,不过是掌上丹青,如何能切断我们……自幼的情谊?”
宋熹之听闻这话,浑身都要僵住了。
裴云屹仍旧是跪着,深深的垂着头,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
然后闭着眼眸开口,声音有些失了态:“阿砚,你这些时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那日跌下悬崖,到底又是发生了什么?”
贺景砚听见这话,于是回答:“那日我跌下悬崖后,刚好被悬崖边上的几颗大树拦了一下,减缓了速度,又是在悬崖底部,被边疆的一个猎户所救。”
“他带着我回了他的部落,为我治好了身上的伤。因为我的后脑在落崖时磕到了石头,也短暂的失去了记忆。”
“等我修养好了身上的伤势,猎户说我是中原人,要一直往东边走,才能回到我的家乡,于是我便一直往东边走着,一刻都不敢耽搁。”
裴云屹听见这话,微微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原本还打算再去询问些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却见贺景砚突然捂住了胸膛,又是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现场传来了几声惊呼,裴云屹下意识的就起身,走到了贺景砚的身边。
宋熹之看着眼前满世界的猩红,赶紧就要上前救治,可却听见贺景砚仍旧是温润有礼的声音。
因为口中有鲜血,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含糊:
“殿下,多谢您照顾属下的妻子,属下感激不尽……”
裴云屹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逐渐的干涩了起来,他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
“抱歉……”
第375章 九死一生
此刻的宋熹之大脑是一片的空白了,她面对眼前的场景,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可当她感受着贺景砚的脉搏时,却是急忙开口:“他的身体很差,需要立即医治。”
原本在座上的光启帝,听见这话,最终还是缓缓走到了贺景砚的面前,又是开口道:“既如此,便先让贺爱卿回安定侯府,好好修养吧。”
“等贺爱卿养好了身体,朕必须好好嘉奖他一番。”
光启帝话音刚落,便有几个衙役上前,用担架抬着贺景砚,急匆匆的将他抬回了侯府。
而宋熹之看着他浑身是血的模样,也紧急的跟在身边。
在众人急匆匆的踏出了京兆府的时候,宋熹之忽然转头,遥遥的就望见裴云屹那双哀伤的眼眸里。
光启帝眼眸幽深了片刻,他拍了拍裴云屹的肩膀,又是对着公堂上的所有人,声音沉沉开口:“太子随朕,一同摆驾回宫。”
裴云屹感受着肩膀处沉甸甸的力道,闭了闭眼眸,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已经是猩红一片了。
“京兆尹带着证据一同入宫,将宋若安打入天牢,等待审问。”
裴云屹说完这话,又是跟在了光启帝的身后,缓缓往外走。
身前、身后的所有人跪倒在了地上,跪倒在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下。
只有裴云屹,听着耳畔虔诚的呼号声,迈出了京兆府的门匾之下,暖烘烘的阳光照在他宽大的脊背上,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
等裴云屹回到宫中的时候,贺景砚早已经被人用担架抬回了侯府。
洗墨轩内灯火通明。
此刻的他正昏迷不醒的躺在洗墨轩主卧的那张床榻上。
宋熹之和日华法师正在床榻边上,为陷入昏迷的贺景砚把脉、针灸、喂药。
宋熹之为贺景砚把完脉,开了药之后,又是让日华神医确认了一遍。
两人可以肯定的是,贺景砚的身体非常非常的差,的确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