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母亲陈列自己在这段两性关系里的不平衡,想以此换取父亲的同情。因此失败后,母亲变得歇斯底里,变成芝华没见过的偏执模样。

从前连睡觉都怕弄乱一头漂亮的卷发,如今扯着嘶哑的嗓子,攀着一捆不知何时准备的麻绳,闹着上吊的戏码。

一场出轨,把她精致美丽的母亲,变成了泼妇。

芝华看着他们,像看一对陌生夫妇。她的人生没有真正的叛逆期,只是偶尔涌生叛逆的脾气,比如这一刻,她郁气地离家出走,投奔了她的昆曲老师唐莺。

那晚月色朦胧,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水汽,芝华看见唐莺等在公寓楼下,披着一件烟灰色针织开衫,手里还抱着另一件,然后披在芝华身上。

坐在沙发里,芝华吞吞吐吐,觉得家里发生的事,是难以启齿的丑事。唐莺听了,抱着她笑,掀开自己的衣角,露出小腹那道狰狞的缝合疤痕。

芝华喜欢看唐莺的脸,眉眼都像纤细的柳叶,是古画里侍女们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她断然想不到,这样的艺术品,藏着丑陋的疤痕。唐莺没有结婚,已经做过剖腹产手术,可她生产下来的孩子,芝华又从未见过。

“我不能见,也不想见,这是我人生里不能不经历的噩梦。你看,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事情,你没必要感到自卑。”唐莺抱着她,像母亲安抚睡梦中惊醒的孩子,手掌轻拍芝华的脊背。

后来芝华时常梦到唐莺,时常会失神地想,如果唐莺知道她20岁的遭遇,会否说出不一样的话,会否能让她多一点勇气。

可惜芝华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醒来回家,父母之间又像无事发生,他们总有修复裂痕的方法,闭口不提昨天的闹剧。芝华左右看了眼,也不再说话,她的意见向来不算重要。

拿到通知书后,芝华已经不需要再去学校,她没有多少爱好,平时都靠严丁青带着玩。现在严丁青冲刺高考,芝华只能往培训班去,变成唐莺的半个助教,替她看着一茬茬十多岁出头的小姑娘,慢慢地也觉得有意思,去的越来越勤快。

每天下课,她都等着和唐莺一起收拾好,再锁门离开。

雨季的雨水摸不准时候,芝华随身带着一把伞。她出门时,外面风停雨歇了一阵,斜洒下的余晖金黄一片,亮得人眼球胀痛。

她往外走,第一次看到那个外地车牌,很突兀停在路边。

那是第一眼,芝华和程濡洱都没有在意。

第二天、第三天,那辆车又来了,安静又固执地停在同一个地方。

芝华发现唐莺脸色怪异,会突然出神地看着那辆车,又像要甩掉什么似的,拼命摇摇头,扭脸不再看。

脑海里灵光闪现,芝华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领悟的,直觉那是唐莺不能见也不想见的孩子,芝华想偷偷看一眼。

于是她拿着唐莺做的纸杯蛋糕,趁教室里正忙的时候,从后门偷偷溜出去,有些兴奋地敲那扇车窗。

片刻后,车窗缓缓降下,车里人那张脸挡得严严实实,帽子、墨镜、口罩捂得严丝合缝。

芝华看不到他的神色,却觉得他浑身上下流露着慵懒,或者说是漠不关心,冷淡的姿态拒人千里。在他身上,是一整套裁量精良的西装,布料温润地反着暗纹,一看便知价格昂贵。

和她这样的小城中产家庭相比,车里的男人属于另一个更高的阶级,是她伸直了手也碰不到的阶级。

短暂的几秒钟里,芝华脑补了美丽女人和豪门的恩怨,迫不得已生下孩子并与豪门断绝往来,多年后孩子因为思念,千里迢迢看一眼母亲……

他拒人千里,他一言不发,他故作风平浪静!这都是豪门继承人的保护色罢了!

强烈的同情,促使芝华刻意对他补了一句,“祝你开心。”

转身离开时,她想,明天还要来送小蛋糕,她要做唐莺和他之间的桥梁。

[剧情提示]年轻副本开启,大概三四章,然后程老板要发现真相了!

兜兜第一次见程老板就很乖,因为兜兜在他身上闻到芝华给的护身符啦~

52 水果糖

52 水果糖

连续下雨的第七天,那辆车停在路边的第四天,芝华从唐莺提来的食盒里,偷摸多拿了两颗牛轧糖。

雨暂时停了,不知何时会继续。她不动声色看唐莺,此时唐莺背对着她,正在批评一个上课不专心的小姑娘,十来岁女孩哭得气喘吁吁,把唐莺哭得心软了,又半蹲下去安慰。

在这种忙乱的背景里,芝华钻出教室,贴着矮灌木绿化带墙,一路小跑溜到车边。

有汽车和灌木丛的遮挡,芝华不担心会被唐莺看见。她知道自己也许是多管闲事,唐莺明确说过不想见这个孩子。但那辆汽车伏在树荫下,像一只可怜的黑色狗狗,眼巴巴等着遗弃它的主人回心转意。

是的,芝华的想象里,车里坐着的那个着装怪异的人,躲在墨镜后面的,必然也是一双让人爱心泛滥的狗狗眼。

而实际上,程濡洱的眼睛分外平静,他没有指望唐莺改变主意,也不想就此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大房子里。

大概是来都来了,换个地方消磨时间也行。

他坐在车里,徐徐降下车窗,看见做贼般冒出来的女孩,心头如一块蒙尘的镜子,被悄然擦亮一些。

“今天唐老师做的小点心是牛轧糖,你喜欢吃糖吗?”芝华从口袋拿出两颗包着油纸的糖,看他没有伸手接,于是径直塞进车门内侧格子里。

眼前人依旧默不作声,芝华看着他,竟看出几丝落寞。他换了一套新的西装,从头到脚简单的纯黑色,衬衫也是黑色,领口第一颗扣子敞开,微微露出的锁骨处,肤色白得像她刚吃的牛轧糖。他一定每天都期待和母亲见面,才会坚持穿得这么讲究,芝华又是一阵难过,琢磨着该如何安慰他。

“你别难过,唐老师可能是太久没见你,没做好心理准备。”芝华温言抚慰,双手搭在车窗边沿,俯下身往里靠,近得能从他的墨镜里看见自己的脸。

“唐老师人很好,她对每一个学生都很认真,她对我也很好,我觉得她不可能忍心真的不理你……”

芝华声音静了静,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舔了舔嘴唇问:“虽然有点冒犯,但我还是想问,你是不是不能说话?我的意思是你这里”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咽喉处,很委婉地问他是不是个哑巴。

绝非阴阳怪气,芝华很认真地关心他的声带,因为从昨天到今天,始终没听到他说任何一个字。

气氛冷了片刻,雨后清冽的气息涌过来,掺着几缕寡淡的植物香,似乎是车里飘来的香氛。他的身子动了动,脸朝她的方向转过来,隔着层层遮挡,也能感受到他流露出来的讶异,但他仍然一言不发。

声音也不能让她听到,这些年程濡洱越来越多参与公开发言,若有心去比较,也能发现他的身份。

看着他墨镜里的自己,芝华以为她说中了,脸色红白一阵,瓮声瓮气对他说“抱歉”,扭头往教室里逃走。

听着她跑开的脚步声,程濡洱心头第一次浮现一个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