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1 / 1)

他望着愣了一会儿,轻声叫心腹进来,让他把这东西私下送出宫交给母亲。

中元节祭祀所在的玄都观位于崇业坊内,隔朱雀大街与兴善寺相望,其内栽有桃树万千,每逢四月桃花盛开,游人如织。可惜此时并非赏桃花的好时节,车辇自桃花林过,唯有郁郁苍苍的枝叶交错掩映。

跟随皇帝祭祀是一件既荣耀又辛苦的事。

荣耀自不必说,毕竟圣人赏一卷白纸都要小心翼翼捧回家裱起来以示光宗耀祖,若有幸跟随天子前往泰山封禅,于仕人而言,简直是祖坟冒青烟,此生死而无憾。至于辛苦,是因为仪式繁琐,尤其对于年逾古稀的老官而言,要跪、要拜,还要舞,挺费腿脚的。

待到祭拜三清祖师结束,沈念安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可算能安心坐下来看歌舞。

要知道,这几日朝中官员因女帝那一句“既有之,不可隐”辗转反侧,生怕下一个获罪入狱的便是自己。长安城内的京官,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要被贬官出京的也大多拿到了自己的调动令,等着任期结束收拾铺盖去地方。

一时间,内庭决议多如雪。

沈念安明白夏鸢是铁了心要一举铲除于家,大家族斗法没她发话的余地,只得领着门下一干人跟着陆重霜作决断。

圣人与夏鸢、于雁璃等人先一步前去观看祝祷。沈念安稍迟一步,正要随引路的女婢前往道场落座,突得,打暗门来了个道姑打扮的少女上前请安,恭恭敬敬地奉上一封信笺。

说来巧,沈念安初入仕途,为打通人脉,便是借住于此,由上一任玄都观观主引荐给当时的谏议大夫。

见道姑递信笺,沈念安还以为是下头哪位不得志的才女私下送的拜帖,展开一瞧,眼皮直跳。

夏宰相次月或托病不朝,或离京探女,请您做好准备。

落款为:左补阙沈半烟之子陆沈氏。

她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将信笺塞进衣袖,朝道场走去。

定风波 (二) <【女尊】杯深琥珀浓(木鬼衣)|PO18???t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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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二)

行至道场,各处的女婢已支起行帐,为前来观礼的贵人们奉上解渴的瓜果。沈念安落座,朝主位瞥了眼,遥遥见大帐前笔直立两名手执旗帜的戎装甲士。隔一层纱帐,女帝正与身侧代帝君前来主持祭祀的沈怀南耳语,艳丽的孔雀羽扇被身后的宫女轻飘飘扇动。

陆重霜和衣斜倚在男子肩膀,食指在他的手背漫不经心地画着圈。下一刻,她似是察觉沈念安投射而来的视线,回望了过去。

原先注视着御座的沈念安隐约触到纱帘后正对而来的视线,心头一惊。未等她回过神,耳畔冷不然传来于雁璃同她问好的声音。

于雁璃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同为宰相的夏鸢却坐在对面一侧,正是女帝的右手边。

鸾和帝在时,那个位置通常是由于雁璃坐的。

细究起来,左右排位也是旧制了。昔年朝堂设左右丞相,以右丞相为尊,而后太祖皇帝建立大楚,废宰相,设三省,命三省长官同为宰相,这才没了以往的左右次序。

不过又说回来,虽然大楚改了官制,但以右为尊的念头还是根植官吏们的心头,坐在女帝右手边,说话多少有分量些。

眼看乐师将要奏乐,沈念安此刻想挪位置避嫌也来不及,便软着口吻同于雁璃寒暄:“真是难得有好天气,昨个儿大雾,我还以为今日会下雨呢。”

“今年的怪天多。”于雁璃冷淡答。

说话时,她手中紧握一盏宽口的水晶酒杯,杯壁都被她手心的热汗蹭着蒙上一层灰白色的痕迹。

沈念安一面望着于雁璃不自然的举措,一面想起方才沈怀南遣人给她塞的小信,暗自猜测是圣人有了新的旨意,不方便亲自送来,便借用沈怀南的名头,同上回派他来劝自己上奏举办太液池宴会无差。

只是不知陛下是想借她的嘴放假消息令于雁璃放松警惕,或是改了心意要调离夏鸢保于雁璃一把。

沈念安揣度一通,又润了润语气,问起于雁璃:“夏宰相近来如何?听说她家里出了点事,要回乡探女。”

“她?她把女儿往皇城里接还来不及,回什么乡。”于雁璃语气不善,面上狠狠皱了皱眉。

“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于大人莫要生气。”

“沈宰相瞧着不像是爱四处打听事的人,没想到消息这么灵通,”于雁璃冷笑两声,松了水晶酒盏,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水。

她这一句,害沈念安全然答不了话,只得干笑两声,勉强算打了圆场。

幸而这份彼此间沉默并未维持太久,伴随一声清亮的击磬声,身披绮罗的伎人们依次步入道场。

数十个妙龄女子拖曳着长裙款款而入,排作回字起舞,腰间系彩绸,末端挂青玉,花树对鸟纹的褙子里是绣五毒的鹅黄菱格纹衫,各个发髻梳得极高,满头珠翠,打扮与平日歌舞不同。

连奏乐的男伎们也扮成跟随仙女裙后的仙官模样,头上竖插子午簪,长袍织有层层祥云。

道家度亡祈福所用的幽醮与宴饮助兴的歌舞大有不同,一场下来,伎人们且歌且舞,有说有念,内容重在演绎仙家传奇,多有劝诫生民、震慑鬼怪的意味在。今日玄都观的道长特意为新帝选了樊夫人一折,是讲述仙人斗法的志怪传奇。

沈怀南头回瞧见皇家祭祀的排场,起初捻着衣袖,听祝词入了神。继而他的目光触到帘外端坐一侧的于雁璃与沈念安,霎时回过神,思及被陆重霜安置于此的用处,悄然打了个哆嗦。

陆重霜轻轻笑了下,把玩一块颇为称心的玉石般,摩挲起他左手十指。

“看来沈念安这几天不大好过,”陆重霜眼角余光扫过沈念安,又偏过脸去看沈怀南。

“近来内庭决议多如春絮,沈宰相怕是忙坏了。”

陆重霜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头稍稍歪着,打趣似的同他道:“就你知道的多。”

沈怀南没敢答话,睫毛低低垂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怕了?”她语音略带戏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