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宁知衍不解,磕了磕烟盒拈出一根烟捏在指间,“突然闹什么?”

谢二这些年做事风生水起,不光家里满意,各方都很满意,俨然是圈内标杆模范式的人物,此时难得吃瘪一回,他也顾不上调笑,毕竟自己亲二叔那边还等着他的消息。

谢鹤逸仰着脖颈靠在椅背,声音轻的像是一道烟,“我打算尽快收尾公司所有的涉军项目,结束后全面转民用。”

“什么?你要退场?”宁知衍点烟的动作顿住。

谢鹤逸抬手捏捏后颈,眉间淡漠,“退是退不了,我在这里头经营了这么多年,不是一句话说退就退的,但……总能换个场子。”

宁知衍轻嗤反问:“这么容易叫你换?”

“是得费点周折……不过,当初我接手时,就考虑过这些,退出机制和军方白纸黑字签过协议,只要把进行中的项目按照条款顺利结完,过了解密期,我就不再受任何限制。”顿了顿,谢鹤逸了然地加了句,“你告诉宁二叔,他安排的事儿我会负责到底,尽快办完的。”

千头万绪,要找到一个相对的平衡点才能回到稳定的模式和状态里,这已经是目前最直接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流程合规,一切都会顺理成章,无非是他得麻烦点儿,麻烦就麻烦吧,点灯熬油当牛做马两三年,总归会有办成的那一天。

宁知衍不接他的话,而是说:“就为这?不止吧……”

听这口气明显知道内情,却还要问,谢鹤逸也不瞒他,“我要结婚。”

尽管早有准备,听他亲口说,宁知衍还是免不了震惊脸,“和孟臾?”

谢鹤逸一副不然呢的表情,语气不善,“打抱不平的不是你吗?”

“你特么……”宁知衍简直无语极了,很多时候他只是看不惯,逞口舌之快而已,能在一起玩儿这么多年,他当然明白这哥们儿自有许多他身不由己之处,只是强势惯了,心思深,不爱说,而且想事情跟正常人逻辑不太一样。

但宁知衍也是真没想到这家伙疯到这步田地,不由得嚷道:“谢二,你为什么非要把事儿办得这么复杂啊,连我都弄明白了,孟臾要的是爱,她要你就给啊,左右这个比其他都容易,你哄哄她,说爱她不就可以了!”

这套逢场作戏的说辞是宁知衍的认知,谢鹤逸不以为然,漫不经心道:“没用,她心野的很,到时候再给我跑到天边儿去,几年都见不着人影儿。”

走到这步境地,依着孟臾的性子,若是他真的松了口,她大概立刻就会名正言顺地以爱之名要求他放手让她自由。如今他还被绑在这个位置上,手头上经办一摞涉密项目,出境受诸多限制,实在是鞭长莫及。原本闵筱柔在逃时,孟臾的身份更加敏感,现在引渡回来,好歹有点儿可以操作的空间了。

宁知衍啧了下,哀叹一声:“那你干脆把她绑回去,铐起来,难道不是更直接?你不是惯会拿捏人心吗,怎么到孟臾这里就歇菜儿了?”

谢鹤逸不作声,用强权压制是很简单,却会生发出诸多不确定性,万一伤了她,或者出什么不可控的问题,不过是陷入无止尽的车轱辘中,非他所愿,也没必要。

宁知衍不再问,怪自己多嘴。

手中执剑,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要看朝着谁去挥斩的。

都到这份儿上了他自然看透彻了,孟臾分明就是谢二的软肋,最碰不得的一片逆鳞,伤她三分,自伤七分,不划算,何必呢?

0063 你老了

宁知衍回过头来自说自话:“就算你把外界那些阻碍全部都摆平了,你家里真的会同意你和孟臾结婚吗?”

谢鹤逸眸光沉沉,但到底没有说话。

他是能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的,要不然便不会向父亲开这个口,只是不管怎么斡旋,孟臾都免不了要吃点儿苦头。

宁知衍深吸一口烟,“我原本觉得,谈恋爱就正儿八经给人个名分,女朋友嘛这年头还一定要结婚吗?无非是最后好聚好散,若放心不下,你照看她一辈子也是可以的,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见谢鹤逸不搭话,他继续说:“没想到,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跟她散,但是兄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能不爱听我不看好你们,齐大非偶,这个圈子,只有利益绑定的联姻才是最稳固的关系,像我和兰九,这辈子,想散也散不了。”

谢鹤逸的观点则迥然不同,一一驳回去,“姻亲关系就一定稳固吗?最稳固的关系……是没有关系。想办什么事,用什么人,达到什么目的,我有的是别的办法。形成利益共同体也不止联姻这一条路能走,何必牺牲一个无辜的女人?”

况且,这条路以往这么多年他都没走,以后更不会走。

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无以为继。

小朗的工作日报准时发送过来,谢鹤逸摸出手机点开,垂眸看过去

今天的文字描述依旧很简洁,配的照片是人山人海的音乐会现场,背景是亮如白昼的舞台,周遭到处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彩灯,孟臾手中握着一根巨大的星月荧光棒,正对着田欣的镜头摆各种搞怪pose,笑容放松而惬意。

像是被她的快乐感染,谢鹤逸拢着的眉宇都松懈下来。

宁知衍坐不住了,反正距离很近,索性好奇地凑过来,看他没表露反感的意思,便垂眸认真瞥了眼屏幕,随即鬼叫起来,“你……你你,我说呢,啊你怎么对孟臾那么放心,居然不怕她冷不丁儿再捅你一刀,原来是安排了小朗看着呢,哎不会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吧?”

谢鹤逸合上手机,起身,“我先回去了。你已婚人士,今晚歇在这儿?”

话不重,却大有惹了我不高兴谁也别想好过的意思,宁知衍登时耷拉下脸来,“我回去也是自讨没趣!”

这下子谢鹤逸总算舒坦了,闲庭信步地出了门。

快到溪和镇时,谢鹤逸给孟臾打电话,大约是那边太吵闹她没听见,响了许久都没人听,他从来不是那种反复打的性格,刚收了线,就看到来电显示,是孟臾回拨了过来。接通后,那头意料之中的嘈杂,大概是正在快步往安静的地方走,她呼吸粗重,至少不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

她抬高声音,气喘吁吁地说:“喂我这边太吵了,刚才没听到,什么事?”

谢鹤逸无甚感情地说:“我从北京回来了。”

“哦”这趟差出的时间着实不短,孟臾总算走到远离人群的街角,见他不说话,只好想办法填补这空白的尴尬,“我……在追星呢,你要是没别的事,就挂了吧。”

“嗯?”舒缓的民谣调子像是从很遥远的天边传来,谢鹤逸在镇子口下了车,沿着青石板路往广场走,不解问:“追谁?”

大概是音乐的力量让人无端觉得放松,孟臾顺势在河边的栏杆处坐下来,耳边贴着手机,打开话匣子,“一个乐队的主唱,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长得很帅,唱歌又好听,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真人,刚才他在舞台上跟粉丝互动,很有梗儿,脾气还特别好……”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因为”孟臾故意停顿了下,语气黏连叫他的名字,“谢鹤逸,你老了。”

他终于被她气笑,舒展身子塌下肩膀,“他有多年轻,十八岁?”

“人家今年才十六,男高中生,来的都是姐姐粉阿姨粉,可疯狂了,走到哪儿追到哪儿……”伴着轻淡的笑声,孟臾继续挑逗他说:“你不懂吧,这叫养成系的快乐。”

对面传来一声轻嗤,“养成系……你确定,我不懂?”

在他面前不经意间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孟臾有些语塞,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沉吟片刻,拐弯抹角提要求道:“我跟田田约好了今晚一起睡,要聊些事。”

潜台词是你不要来找我了,来了也没时间奉陪,但孟臾并不确定他到底会不会跑来,怕自作多情又怕再起争执,所以只说了半句,没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