峙逸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平淡而无起伏:“说吧,怎么回事。”
艾维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原是前儿峙逸一出门,兰璇肚子里的孩子就闹滑胎,家里招来了御医,搞得鸡飞狗跳的,昨儿个锦墨一大早来找他,说是兰璇奶奶陪嫁来的绸缎铺里账目老是不对,托他去看看。
艾维就跟着锦墨去了,下午才回艾府,却在自己门口就看见小丫头枣花儿蹲在那里哭,才知道云凤出了事。问是什么事,小丫头却该不知道,只说远远看见大奶奶被拖走了。
艾维一面吩咐小厮艾顺去给峙逸报信儿,一面往大堂赶。
赶到大堂的时候,却看到云凤已经痛昏在那里,刘管家一盆冰水就要把她浇醒。艾维赶紧上前去拦。
却也被连带着打了四十大板,还去了他管事一职。
还好,锦墨扶着兰璇过来了,兰璇求老夫人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老夫人才放了云凤回大屋。
他自己也才被抬回了屋。
峙逸面色清冷,在灯火中有些看不分明,半晌道:“他们为什么要打她?”
“原是那明月庵的智云婆子说,大奶奶用猫大仙去魇兰璇奶奶肚子里的孩子,说她会巫术,还说当年阮家一门就是被她咒死的……”
峙逸不待听完:“他们把她怎么样了?”
“……”艾维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爷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奶奶她……她……”
天空下着雪,整个艾府银装素裹,暗蓝的天空被这莹白衬得有些悠远。
雪花打在峙逸的发上,眉间,被他的体温融化成水,流进眼睛,有点涩涩的。
靴子踩在雪里,吱呀作响。
峙逸一直向前走,越走越快,渐渐变作了跑。
他原本是希望她爱上他,所以一昧讨好她,也在满足自己靠近她的愿望,却把她推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而不自知。
这是他的家,他以为,他想保护一个人太容易,却没想到,她太孱弱。
他害了她。
如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无法原谅自己。
如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道……
东屋就在眼前,还有一抹黄晕的光辉。峙逸停在屋前,静静观望,窗前映出少女们穿
梭的身影。
踟蹰半晌 他推开门 走了进去。
两个小丫鬟都在屋中打扫 除了屋中绣品一扫而空 这里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枣花看见了他:“少爷。”屈身行了个礼:“大奶奶在里间睡着呢。”
峙逸点点头 走到内室门口 一挑帘子 弯身进去了。
她就躺在那里 脸色青白 面颊上还有几条抓痕。眼神空洞的望着某一点 一瞬不瞬。长发披在枕上。被子一直拉到了下巴颌。
柳妈正在给她掖被子 回头看到艾峙逸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爷……”
云凤听见动静 怔怔侧头望:“你回来了?是艾维唤你回来的吗?”
峙逸走到床边 贴着她坐下:“不是 是听见你叫救命 我才回来的。”他声音压得很低 却还是忍不住在颤抖。
云凤不是不震惊的 他居然真的听到了。
她原是挣扎过 抗争过 但是他们就是不愿放过她 所谓讲道理 在他们面前毫无用处。她原是太过迂腐
若不同他们一般 她千般退让只是坐实了自己的软弱。
她被痛打的时候 已然绝望 却留下一丝念想祈求他来救她。
为什么对旁人来说极其简单的对她来说都这般艰难?生存、亲情、爱情 一切的一切 都这般艰难 如若她生在一户农家 从来就蒙昧无知 那么一切是否麻木、容易许多呢?
最后唯一的希望居然是艾峙逸。
她以为自己并不真的相信他 她甚至有些恨他 但是在最危险的时候 她心里呼喊的那个人却是他。
再也没有人能像阿诚那般爱她 但是阿诚已经死了。
艾峙逸那般卑鄙 但是她现在可以依靠的 却只有他。
多么可悲的事实 这原不是她想要的。
云凤的眼泪盛满眼眶 溢出来 流进了耳朵眼儿 很凉。
峙逸看着她 :“你当时真的在想我吗?在最危险的时候。”
云凤迟疑 摇头。
峙逸失望 心里某处像是破裂了 她还是不愿意接受他 哪怕他是她唯一的选择。他想象不到这世间还有人会比自己更了解她 更愿意为她付出。
低头要去寻她的手。
云凤低喝:“不要。”
峙逸已经掀开被子 却发现她两只胳膊软软的在身侧 分明已经断了。手上层层叠叠缠着白布。
峙逸其实已经猜到 如此看到 却还是难过。
云凤看出他真心难过 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笑得十分难看:“不是说刺绣伤眼睛吗?以后我眼睛一定会护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