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好地就掉河里?没事吧?

“没事,我会游泳能有什么事?”他现在浑身不舒坦,感觉总有些小沙粒黏在皮肤上,说话也有些冲。

“跟你说少抽些烟,还非得跑河岸边去抽……”邱钧没在意他的语气,他和周洵美是高中同桌,两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本来他作为独生子是不用下乡插队的,结果愣是为了周洵美和家里闹翻了非得跟着跑来这活受罪。

周洵美觉得邱钧这人吧,哪都好,就是太唠叨实在折磨人,当下不耐烦怼他:“邱钧你有完没完呢!”

这听在邱钧耳朵里就跟撒娇差不多,对着个后脑勺也看不出脸色,就继续一个劲跟在后头念:“嘿,叫你少抽些烟还错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那河岸石头长满了青苔容易脚滑,不安全,不要自己去,你非不听……衣服是谁的?”

“你是不是有病啊!”周洵美忍无可忍沉下声发脾气,把自己重重地扔到床上。

邱钧被他骂的愣住,冷脸道:“我可不就是有病才铁了心下乡来嘛!”

“你什么意思?”周洵美趴在床上撑起身子回头盯着他看,明明两人交好多年,下乡一年多来更是朝夕相处,他却突然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

邱钧原先是个白/皙英俊的青年,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城里人。

而现在皮肤晒黑了、面部轮廓变得更加硬朗、因为干多了体力活,肩背宽厚了不少,体格也健壮了许多。

他吃了不少苦,已经不知不觉间从青年长成了男人。

刚下乡的时候,邱大少爷哪肯真的吃苦?他和周洵美两人连叠个被子、烧个热水都要拿东西雇别人去做。

但跟周洵美家里三天两头地寄东西过来不一样,邱钧家里说不管他竟真的在他下乡后就不闻不问了。等带来的钱票全败光了,就只能靠周洵美过活。

周洵美把他当真哥们,也不在乎这点粮票肉票的,他给家里人写信还提到邱钧够义气陪他来下乡,家里就特意问了邱钧的尺码,此后东西都是双倍寄来的。

后来知青点渐渐传出了些难听的议论,众人看邱钧的眼光也日渐诡异。

女知青私底下都暗恨邱钧成天粘着周知青,两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让人找不到机会同周知青搭话,但女孩子矜持,只是夜谈的时候意有所指道:“周知青对朋友也忒大方了。”;男知青那里就直接得多,对邱钧这样“打秋风”的行径,也说不清是瞧不起还是嫉妒羡慕,反正没少在背后说酸话挤兑他。

有回早晨,周洵美先去洗漱了,邱钧还没起床,舍友杜向晨帮周洵美换床单,周洵美拿肉票雇他长期帮忙搞内务。

结果他铺床的动作大了,邱钧被吵醒开口就骂,两人差点吵起来,还好周洵美回来喊停把邱钧拉去洗漱。

过了会邱钧自己回来宿舍里拿东西,见床上一团糟,质问杜向晨:“你被子没帮我叠?”

杜向晨心里还憋着气,走过去拿起他被子就往地上丢,还踩了两脚:“老子帮你叠?叠个屁!你出肉票了?人家女同志都没有让男人养的,个个下地干活能顶半边天。你不就一狗腿子,摆什么少爷谱?我呸!”

邱钧脸一下子黑了,表情狰狞,双腿两侧的拳头用力握起,手背上爆出青筋,紧咬牙关,半晌才艰难地憋出一个“滚”字。

杜向晨怕他真的冲上来揍人,识时务地跑了。

周洵美进来看见邱钧在捡被子,被子上两个大脚印,面色一沉:“谁踩的?”

邱钧朝他抬脸时情绪已经控制住了,面色如常道:“我踩的。”

周洵美盯了他一会,才缓了缓神情,嗤笑道:“邱二,你不至于吧,拿被子撒气?还好我箱子里还有新被套,我妈上个礼拜刚寄过来的。”

邱钧拿起周洵美早上刚换下来的被套丢自己床上:“用不着,你这不现成摆着。”

“那是脏的还没洗呢。”

“行了,我可没那么讲究,才用一个礼拜就得换洗。”邱钧心平气和地将被踩了两脚印的被套丢进木盆里,状似无意道:“我一会不陪你去钓鱼了,我去找生产大队长有事。”

周洵美点点头,随口问:“找他干嘛去?”

“下地挣工分去啊。”邱钧揽住他的肩膀:“啧,我思来想去总不能老吃我媳妇软饭啊。”

周洵美踹他:“去你的,谁是你媳妇。”他翻个白眼都跟抛媚眼似的看得人心颤,“我看是你过不了两天就得哭着跑回来,毛遂自荐要当你周爷的童养媳。”

邱钧笑嘻嘻:“那你收不收。”

周洵美正色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摆,仔细打量。

他被这突然的动作弄得都下意识屏息,差点没憋死才听见周洵美取笑道:“还童养媳呢,超龄了!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多老了,22了,哥。”

邱钧头脑不灵光,留了几次级,虽然和周洵美同届但实际比他要大几岁。

此后邱钧居然真的和别的知青一样下地干活挣工分,没叫过一声苦,甚至还在某次总结大会上被村支书当做知青点的积极先进分子点名表扬了一通。

邱钧是为了他下乡来的,手心长茧了脚底起泡了吃苦了都是因着他。

这么想着周洵美打量邱钧的眼神也不似刚才那样冒着火,只是不痛不痒地跟他斗嘴:“你后悔了?”

“怎么可能!”邱钧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他心底突然有种冲动,摁着眼前人的肩膀恨恨地亲下去,这张嘴怎么有时候像会吐蜜有时 候又跟抹了毒似的。

他用力抹了把脸,才抑制住这种不合时宜的心情,温声问道:“你是不是难受想洗澡了?”

周洵美用鼻音嗯了声又翻了个身去摸床头放着的书。

“我的小祖宗哦,我现在去给你烧洗澡水,总要给我笑一个吧?”邱钧看出他是不高兴了,冷脸贴热屁股地凑上去,心里暗道:这小洁癖还嫌自个儿没洗澡脏,不肯躺自己的床,倒是一边冲他发脾气一边爬他床上去了,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周洵美展开了书挡着自己的脸,不理他。

邱钧继续死皮赖脸地哄他,好言好语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害周洵美看不进去半行字,气得将书拍他脸上:“还不去烧洗澡水!”

3

本帖最后由 鸽手五音不全 于 2019-8-11 10:01 编辑

筹办村小的事情是周洵美撺掇支书的。

支书去县里开会时,在公家食堂吃饭恰好跟亲民的新县长做了一桌,没忍住把想办村小这事说出来了,新县长意外的支持,经费很快就批了下来。

不止批了经费,还送了几大箱纸笔等学习文具给村里。

支书回来就号召村里每家每户有青壮年的都要出劳动力,村小就选址在知青点附近,刚好是一片荒废很久的老屋子,修缮重建后当教室用,桌椅是生产大队长算工分让村里的木匠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