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也没有在岸边久待,很快便回了傅雅仪在涟水买下的宅子里。
她不太喜欢去落敏巷的傅府中,傅止淮也没有勉强,在傅宅挑了间会客室,几?人烫了壶茶便将?这几?个月发生过的事悉数彼此告知一番。
余姝傅雅仪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涟水到赤北的军防大多由元霰负责,和傅氏几?人已经产生了默契,两个城池都串联了起来,现?在涟水赤北铁桶一般,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现?在甚至已然进?了休养生息的时候。
至于傅雅仪和余姝这头
“颁布策令出海有赏?”傅止淮呢喃着傅雅仪提出的这几?个字。
傅雅仪远渡回来,不曾提起傅氏一族的旧案,不曾说起自己是否拿到了该拿的证据,提出的第一件事却是让涟水衙门颁布策令,鼓励海商出海,越远越好?。
傅止淮并不是没有见过傅雅仪挡下来的洋人,甚至那洋人现?在还被傅止淮手下的人扣着呢,只是她不明白傅雅仪这样迫切的原因?。
“文史芸与我们一路行走,我们带她去瞧了那洋人所说的登岸之处,”余姝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册子,册子上大多是画,她指向一处木头的纹路,缓缓说道:“这样的木头其实支撑不了一艘海船走这么远的路,她推测,洋人的那一车船队,借了海风才能?一路顺畅的来到东瀛,而他们过来的时候是冬季,现?在已经快到夏季,风会换向,我们的船比他们的更坚固,甚至有的商船都比他们建设得更好?,可?以趁着这个时机,让他们出去瞧瞧。”
实际上若是可?以,傅雅仪就自己上了,可?是现?在整个涟水和赤北都是销金窟,拿不出半点余钱,傅雅仪自己可?以拿出钱来做自己的海上商队,可?是前面的路都还没有探明,她是个精明的商人,是绝对不会去做这第一波损耗的,并且她没有半点航海经验,这次出海也并没有厉害多少?,人的短板是不能?否认的,与其她亲自去做这件事,还不如利用更大的力量去做这件事。
海上商队的航海经验丰富,能?够更少?的减少?死亡,还能?提高成功的概率,就如同尼德兰能?够仅凭一本写下的东方有黄金的书籍便能?派遣无数船队开拓,利益最动人心,她们还是站在这些前人的肩膀往外走,只要寻到了地方,连哪里有什?么都能?一清二?楚。
商队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时机,更何况,也不止往西行,往东行也可?以,南洋之后再往东,一直到米昔尔,这一条航线也还有得是东西能?探索。
傅止淮闻言点点头,倒是也没有反对,对她们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奖赏的奖金几?人推拉了一阵,最终决定傅雅仪出大头,涟水和赤北出小头,至于具体要如何对外说,那还要商量一下,总不能?大张旗鼓说她们扣下了一个洋人,拿到了他们探寻的别的陆地的宝图吧?那这不成强盗土匪了,要想个高明些的主意。
说完了这事,傅雅仪便拿出了自成田健太处拿回来的证据,全数交给了傅止淮。
这里面虽然没有皇帝尚且是东宫时的宝鉴,却有皇帝的亲笔手迹,与铁证无疑,她们几?乎能?想象全数放出去之后会带来的震动。
淮安现?在的住民,有几?个没在那场战役中死人的,别的地方或许会有什?么专注的保皇党、在皇权熏陶下觉得皇帝天生无错的站出来坚决相信皇帝不会做这事,可?那样的前提是他们家中没有人死在由皇权导致的灾祸中。
未经他人苦(1),永远都做不到感同身受。
但经历过这些苦的,个个都会感同身受,傅雅仪几?乎都能?想到到时候到淮安会乱成什?么样。
这次出行时间颇久,傅止淮也没有久待,说完了这两件最为重?要的事也就离去了,她在衙门中还有一堆事要做,尤其是这个乱党的罪名,虽然承受了,但不能?真的做不仁不义的乱党,这正当的理由到手了,自然要早些散播出去。
待到傅止淮走了,元霰才看了一眼余姝和傅雅仪,缓声?道:“夫人,余娘子,未来行船,我倒是也想一起出去看看。”
“哦?”余姝握茶杯的手一顿,有些好?奇起来,“为什?么?”
“你留在这里,未来的前途显然不可?估量,”她轻声?说:“执掌一方大权也未必做不到,若是出海,生死难料,什?么前途富贵都是成了泡沫了。”
元霰面上露出几?分犹豫,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良久才将?她前段时日的见闻说出口,“前些日子,我被派去窄巷盯了一段时间那个洋人,他睡觉的时候都在嘟嘟囔囔什?么东西,后来我去问那个传教士,那个传教士说他念叨的是女王。”
“传教士和他来自我们陆地另一头的不同国?家,传教士的故土在不列颠尼亚,他的国?度在他离去之前便是新上位的女皇登基,随后派遣了他们一大批传教士往外走,说是要紧跟尼德兰的脚步,他在异乡几?十年不曾回去,突然在洋人嘴里听到了女皇的名字颇为难过,我便趁机灌醉了他,借着他的思乡之情?,从他口中套出了更多关于他的故土的消息。”
传教士只传他们的信仰,对自己的故土如何大多守口如瓶,大抵是来到魏国?之后发现?了魏国?颇为强大,若被知晓了他们那一头的情?况说不准会如同他们前往相邻的国?度掠夺人口一般,对他们并非什?么好?事。所有传教士几?十年来基本没透过自己究竟在哪里。
汉人讲究的相思之情?他在魏国?这么多年耳濡目染,那日月光正亮,他的处境又颇不自由,再加上好?不容易见一回故土之人,被元霰一套就完完整整套了出来。
他们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了对世界的探索,他们那一头的一切似乎都与魏国?像又不像。
“所以你对那一头颇为向往?”余姝托着腮,清润的眼睛看向她,“那你的兵怎么办?”
“不,我并不向往。”元霰摇头,可?眼底却闪烁着一把火光,“在传教士口中,他们的世界带给我的感觉是先进?又野蛮,恶毒又大胆的世界,危险且让人想去探索。”
“夫人不是也说过,什?么三从四德,什?么规训教导,女人是什?么模样从来不该又别人来界定,我发现?了我自己最想做的事是无尽的冒险,是对名声?的追求。”
“冒险是出于我的本意,名声?越大,我回了魏国?能?做的事才越多。”
“我不会放弃我的兵,我既然答应过你们会走完这一程,那我自然会完完全全走完,拿到我该拿的地位与权势,”元霰笑?了笑?,“这一回其实是我想恳求夫人和余娘子,在一切平定下来后,你们不是会与蕃南王合作,出海远航吗?我想要出海的指挥权。”
这是元霰自跟着傅雅仪一路走过以来,第一次提出想要的东西,她的目光明亮,野心没有丝毫掩藏,反倒显得有些真诚和炙热。
傅雅仪没忍住笑?了,“我可?以帮你争取,但不一定能?争取到。”
元霰是难得一遇的将?才,未来肯定不是在她手下,无论坐上皇位的是谁,都不会舍得放掉元霰,征战四方用上元霰会比谁都顺手,放她去海上太过危险,若是在海上出了事,那才是一种损失。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傅雅仪和魏清弭协定未来的船上魏清弭的人做主,到了此刻,她几?乎笃定魏清弭赢的概率很高,若是元霰成了魏清弭的人,那倒是也能?争上一争,圆了她的梦。
可?她没有将?这背后的条条道道说出口,元霰的目的很单纯,没必要让她陷进?这些勾心斗角里。
元霰也没管这些,摆摆手,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笑?着道谢:“那我就多些夫人了,尽人事,听天命。”
说罢,她便告辞,心情?颇好?的哼着自己的故乡小调,说是准备去寻鸾鸾喝几?盅。
待到人皆走尽,余姝才骤然塌下肩膀,趴伏在桌面上,彻底抛弃了坐相,她懒洋洋的嚷嚷道:“夫人,我好?累啊,你这里有没有软榻,让我眯一下午。”
“我这儿有没有,你不清楚?”傅雅仪吹了吹杯中的茶沫,“累就去睡吧。”
“可?是我还没有沐浴更衣,”余姝仰起一张同样被晒的生了点雀斑的脸,神采却是极好?的,掩盖了几?分疲倦感,明知故问道:“夫人不介意吗?”
傅雅仪有点儿洁癖,没有清洗干净是绝对不会上床的,不过这点儿洁癖对余姝倒是消了,她伸出一只手,卡住余姝的下巴,将?她脸侧的肉往上推,还捏了捏,笑?得漫不经心,“我要说介意,你就不去了吗?”
“去啊。”余姝脸侧的碎发飘扬,她咧唇笑?着说:“夫人屋子里的床比我屋里的软多了。”
实际是她自己嫌高床软枕躺了不舒服,自己非要的硬板床。
可?是留在傅雅仪这里还能?趁着现?在瞎胡闹一晚,傅止淮拿到证据,凭她这个急切程度,说不准不用到明天,今夜就能?传出去了,届时整个淮安都要变天,她们哪儿还有什?么时间亲密啊。
“去休息吧。”傅雅仪收回手,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走。
余姝闻言晃晃悠悠爬起来,随手将?身上的外裳挂好?,然后身子一歪,跌进?了这茶室内的小榻上。
说是小榻,可?傅雅仪这般极会享受的人,再小也小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这完全就是张舒服的床,余姝翻了个身,抱紧榻上多出来的枕头,溢入鼻腔的是残留在榻上属于傅雅仪的冷香。
她脑子里迷迷糊糊想着夫人多年如一日喜欢一款香,人不在,底下的侍女收整房间后竟然还会熏上这种香味,下一回她也要点香料试试吧?
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陷入了沉眠中。
海上的生活她不习惯,待了这么久全靠毅力撑着,刚刚下船其实腿就有点儿软了,现?在终于能?没有半点顾虑的睡觉,便睡得格外酣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