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雅仪时不时要啄一口?烟丝,却不让余姝碰,后来每回见面山意姥姥都丢给余姝一把甘草条,让她咬着玩,不至于太?无聊。
甘草微甜而略带苦味,余姝稍一咬破便感觉唇齿间都溢满了这味道。
在屋子里她实在没什么能?发挥的,比起傅雅仪和魏清弭,她太?年轻了,经?历的事情也不够,但她又?望了望天,算起来今年其实已经?拥繁三十年了,她今年已经?快二十六了,已经?快到?她当初遇到?傅雅仪的年纪了。
“在想什么?”她身后突然传出了声音,傅雅仪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失神的望向远方的目光,扬眉道:“难不成在看景儿?”
“在想昨日?夫人说的话。”余姝压下心底希望自己再多几分历练早日?能?够主持大局的想法?,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起来,“昨日?你让我好好想想一切都结束了要做什么,我不是正在想呢?”
傅雅仪:“那想出什么了?”
“还没想好呢,”余姝回答:“只是什么时候才算一切都了结呢?夫人,我不懂。”
她眨了眨眼,眼底甚至有几分迷茫,“是蕃南王回魏国之后?还是魏国的一切都结束之后?还是我和你想做的事做完之后?”
“这世界上有哪件事会?有了结的一日?呢?”
她蹲下身,地上有一丛蚂蚁搬着几颗食物走过,她抬手截断了它们的路,又?按死了几只,剩下的蚂蚁慌乱了一会?,随即又?排好队往洞里走去,没一会?儿又?有一队蚂蚁出洞去寻找食物。
“就像是蚂蚁,它们终身要做的事,一直都没有改变,在它们无法?变大变强之前,就只能?循环往复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有蚂蚁死在前头也要前仆后继。”她抬头与身后的傅雅仪对视,“那我呢?我和夫人想做的事,在我们这一辈子能?做完吗?做不完就不必谈什么了结,若是做完了,我想一座高山翻过之后并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而是另一座高山。”
“所以你的话让我很困惑。”
傅雅仪依旧站在她身后,她抬手抚过余姝柔顺的头发,带着几分难的的耐心和爱怜,轻声说:“嗯。”
“你说得对,”她低低笑起来,“是我乱说话让你困惑了,下次不说了。”
余姝奇怪的看她一眼,似乎想弄明白她心底在想什么,可?傅雅仪的眼底一片黝深,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一只微凉的手在她后脑勺上,带给她安抚。
“怎么了?”傅雅仪笑着问?。
余姝摇摇头,“只是觉得夫人你今日?有些?奇怪。”
傅雅仪不说无用之话,昨日?说的那句话必然有深意,只是余姝还没有想出来。
她自然是想不出来的。
因为?她也想不到?,在她眼底全能?到?似神,情绪永远能?管得一丝不漏的傅雅仪在手刃了成田健太?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余姝。
她们离了结了淮安李氏和扬州余氏的仇恨的日?子越来越近,余羡是魏清弭身边的人,未来必然会?进朝。
傅雅仪知?晓自己与余姝对未来想要做的事是步调一致的,可?这不代表在仇恨了结之后余姝没有别的选择。
经?商、做官、游历天下,哪一个都可?以完成她们的共识,并不必要一定跟在傅雅仪身旁。余姝独立且聪慧,哪怕一个人行走在世间也会?有大造化。
她脱口?而出说当然是跟傅雅仪接着做生意是能?够令傅雅仪愉悦的话,可?她知?道,这是因为?余姝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离开过她,所以会?习惯性将两人绑在一起,可?若她的面前有了更多的选择,她还要继续跟在傅雅仪身边吗?
傅雅仪无法?打包票,她向来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可?面对余姝,她不想如此。
这是在她看顾之下成长至如今这般皎洁的月亮。
是她的骨中骨,血中血。
她做不到?强硬的留下余姝,甚至在昨日?,盯着余姝的脸,她会?想要不要把余姝丢出去多体验体验世间的不同活法?。
可?稍微一想便是丝丝缕缕的痛,又?被?她压下,只剩了一句你再好好想想。
“夫人,你怎么啦?”余姝晃了晃她的衣摆,见着她竟然在失神,忍不住问?道:“咱们回房吗?”
傅雅仪回过神来,神情又?恢复往常的平静,她将余姝扶起来,两人踏着小道一边往回走,傅雅仪一边问?道:“你觉得魏清弭如何?”
四周没有人,傅雅仪问?了,余姝也就说了:“知?人善谏,心胸宽广,英明深沉,瞧着坦坦荡荡,脾气好。”
若非她认识魏清弭,是绝对猜不到?如此礼下贤士的魏清弭有那样?心狠手辣的绝情一面,能?对自己的女儿狠下杀手。更想不到?做她的敌人要接受多么可?怖的手段。
“是为?雄主。”傅雅仪淡声道:“一个模样?若是能?演一辈子,那也容不得别人指摘。”
魏清弭若是一辈子都能?保持这个模样?,那哪怕她们知?道魏清弭过去做过的事,实际上也没资格指责她。
因为?在这样?的雄主之下,必然是受益的百姓更多,必然是国之幸事。
但魏氏皇朝已经?出了一个皇帝,表面仁义忠善,实际上做的都不是人事;魏清弭比他好太?多,也聪明太?多,却也有相似之处,比如她的偏执。
不是谁都能?够隐姓埋名将近三十年,一点点渗透魏国的江山。
这三十年心中怀揣的深仇大恨足够摧毁一个人,可?她们与魏清弭相见,她眼底甚至没有什么阴霾,能?被?人看到?的都是野心和锋锐。
她不悔。
输了便是输了,她不悔三十年来苟且偷生,她不悔为?此牺牲了自己的女儿,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登上那个座位的垫脚石。
便是如此才有些?可?怕。
这种偏执的人若是想当一个比她皇兄更好的皇帝,那必然是百姓之福,若是年老后像皇帝一般昏庸,整个魏国或许撑不过两代。
可?到?了如今,她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整个魏国,没有谁比魏清弭兵力更盛。
前几日?一直埋头在屋子里研究千里眼的文史芸恰好出了门,在路边撞到?沉默的两人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你呢?”余姝抱胸,看向头发杂乱似鸡窝,不修边幅的文史芸,忍不住问?道:“自从下了岛就不见你人,今日?怎么出来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文史芸没有回答余姝的问?题,只两眼亮晶晶道:“我知?道怎么提高这千里眼的放大倍数了,只是我去问?过了这里陶冶琉璃的技术,他们做不到?,必须得回魏国,找这方面的能?工巧匠,厉害点儿说不定能?放大数十倍呢。”
余姝闻言眼睛也一亮,放大数十倍意味着什么不用人说也知?晓,她转头看向傅雅仪,也有了点期待。
这种新鲜玩意儿谁能?不好奇啊。
傅雅仪接收到?两股视线,慢条斯理道:“估计还要等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