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的人闻言连忙闭上嘴,等那队官兵走了才有人撇撇嘴说道?:“说都不让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心虚了呢。”
傅雅仪闻言扬了扬眉, 将?自己桌前的酒一饮而尽, 坐在她身旁的鸾鸾托着腮往自己嘴里塞了粒花生米,嘀咕道?:“可不是。”
一旁有大爷听到了她的话?, 叹息一声,“小娘子可别瞎说, 这头顶的人毒得很, 这几日妄论江州地带之事?的人都被抓了, 有的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有人蹙眉道?:“何来妄论?被抓进去?的大多是些趁乱支持张凤年的,惑乱人心的, 寻常论论没什么关?系。我前些日子才刚刚从江州回来,那里实在惨得不似人间, 那仁顺天国?实乃乱臣贼子。”
“得了得了,议论这些没什么用?,”一旁的店掌柜给众人加了壶茶,同?样压低声音道?:“要我说该关?注的是今日来自江州过来的乡巴佬们,许多聚在城外,估摸着未来还会再来更多,届时若是把?咱们涟水给带乱带脏了实在不美。”
说着他还颇为嫌弃的摇摇头。
茶馆里的众人顿时又顺着他开的话?题往下说去?,大多是些嫌弃之言,你一句我一句的高谈阔论。
傅雅仪在桌面上放了茶钱,拿起自己的匕首,带着鸾鸾走了出去?,将?里头的嘈杂抛诸脑后。
鸾鸾直到出了茶楼才显露出几分?怒容,骂道?:“一群贼眉鼠眼的瞎驴,一个?个?坐着屁大点地方还能指点江山了。”
她出身江州,哪怕为人颇为玩世不恭,可听那群人在茶楼中满含轻蔑的鄙夷江州来人还大言不惭骂乡巴佬有种坐在那里被骂了八百回的感觉。
更何况这段时日江州本就困苦,整个?雨季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便是江州一带,这几个?月死伤者数十万,其中一半都是朝廷不作为和贪腐导致的,就这样出门在外还要接受这富庶地的鄙薄。
“江浙和淮安沿海瞧不起别的地方你该习惯点,”傅雅仪在一旁淡声说道?:“就连你在江州不曾遇上我们之前不也以为西北是苦寒贫困之地,甚至茹毛饮血吗?”
鸾鸾咬唇,怒气收了一半。
这是见识的问题,这群没见识的人在有见识的人眼里反而才像个?显眼的傻子,出尽洋相。
“你说得对,”鸾鸾冷静下来,她回想了一下茶楼里的发现,和傅雅仪分?析道?:“茶楼里龙蛇混杂,但是显然衙门里也是下人了的。”
就比如那个?在巡捕队离开后解释妄论顺便骂仁顺天国?是乱臣贼子的人。
鸾鸾和傅雅仪是前两天才到涟水的,在此?之前她们俩都在度汕等魏清弭的船只。
傅雅仪自离开落北原岗后便直奔了江州,先将?鸾鸾提了过来,顺便又将?她村子里的探子分?派去?了江南淮安和蕃南三地探查消息,随即她又带着鸾鸾去?了度汕。
在等到魏清弭的船只后两人乔装打扮进了码头的货运对,勉强估算了一下魏清弭的补给,起码能让她在海上撑半年,这么多,打完东瀛再北上都绰绰有余,这一点加上后来江州的叛乱也验证了她和余姝的猜想,甚至时间上都严丝合缝,没有什么差距。
魏清弭显然打的就是在国?内四面楚歌的时候直袭天津港的想法,西南的仗还不曾打完,起码能牵制住几十万大军不出蜀地,让朝廷少了小半战力。
而到涟水来是为了淮安傅氏。
傅雅仪并?没有贸然找上门,反而在渡口边住了两天,这两天最常坐的事?便是去?茶楼里点壶茶坐坐。
涟水在这场水患中受灾面并?不大,甚至连台风都绕过了这里,没有造成什么损失,这也导致中部都乱成一团了,涟水还是一片繁华祥和,而此?间百姓也能有闲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茶楼高谈阔论。
涟水衙门对百姓中的言论抓得很严,茶楼里都有暗桩,一步步将?仁顺天国?塑造成乱臣贼子,凡是知道?点内幕消息公开表示仁顺天国?的出现朝廷和当地部分?官员起码要负大半责任的全被抓进衙门打了板子,说得更激烈些的便被关?在暗牢里,现在还不曾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朝廷的愚民政策,战时如此?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毕竟若是涟水乱了那才可怕,涟水往上是江浙一带,一片平地,要是涟水也出了个?仁顺天国?,今天出现的,明日说不准就打到松江府了。
西南、江州甚至蕃南一带都脱离了朝廷的掌控,西北太远,一来一回颇为麻烦,尚且在朝廷掌控中的江南淮安两地自然要加强控制。
傅雅仪领着鸾鸾往客栈走,鸾鸾这两日气了不少次,直到回了客栈后休息好才发现自己桌子上多了几封信,大多是江州的战况还有一封特殊些,是余姝写给傅雅仪的信,落款已经是半月前了,当时她用?信鸽直接送到了度汕,度汕留下的人又用?信鸽转送来了涟水。
鸾鸾拿着这几封信准备给傅雅仪,敲过门后听见一声请进,待她推开门见着了傅雅仪的装扮后忍不住问道?:“你要出门?”
说实在话?,鸾鸾完全是被傅雅仪提出来的,迄今为止她甚至不知道?傅雅仪究竟要做什么,每日的任务便是漫无目的跟着傅雅仪东奔西走,当然,这也不是没有报酬的,傅雅仪不仅给她结工钱,顺便还给她家县令夫人送了百石口粮,水患时她家县令夫人颇为焦头烂额,傅雅仪这一下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是,”傅雅仪声音很淡,抬头时瞧见了她手中的信后指了指桌面:“放那里就好。”
鸾鸾闻言按指示放到了桌子上,“是江州的战况还有余姝的信,你都没和她说咱们到涟水了吗?信寄到度汕去?了。”
傅雅仪一顿,眼底柔和了几分?,“我确实忘了。”
这段时间她忙个?不停,和余姝之间的寄件也颇为缓慢,上一次写信还是她在度汕的时候,那时她正要和鸾鸾混进给魏清弭补货的队伍里。
鸾鸾轻啧一声,摆摆手走了,她也想县令夫人,被傅雅仪提出来前一晚她还和对方约了去?她府上过夜,结果?一口没吃到就出来行公差了。
鸾鸾这些年学得有礼貌多了,进来会敲门,走之前还会关?门,傅雅仪见她走了思虑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先看信再出门。
江州战况愈演愈烈,朝廷和仁顺天国?这半个?月已经开了数十次火,胜胜负负始终没拿下来,波及地还越来越广,已经有往碧江中游一带蔓延的趋势。
而余姝的信外面不显里头的事?却颇为重要,讲的是仁顺天国?用?的是傅氏手底下的东西,应该是魏清弭给的,又言了孟昭上门警告一事?,小小一张纸条被度汕的探子装在信封里头。
傅雅仪眸光略深,将?这张字条点燃销毁。
魏清弭做这事?更像是在堂而皇之的要挟傅氏,这种节骨眼上仁顺天国?手里拿了傅氏的东西,哪怕为了傅氏的安危也只能胜不能败,火铳销毁不易,更何况仁顺天国?手上有多少还未可知。
被人威胁的滋味并?不好受,起码傅雅仪就已经很多年没有被这样威胁了,尽管很大程度上她和魏清弭的目的一致,哪怕魏清弭不做这样的安排,她也不会让仁顺天国?此?刻便败下阵来。
又将?剩下的信件一一销毁,傅雅仪没急着给余姝回信,反而推开门往外走去?。
她们住的客栈沿海,堤坝边是一长串露天的茶水摊,头上搭着遮阳的棚子,和海岸线一般绵长看不到边际,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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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雅仪此?次出门换了身布衣短打,这是海边的茶摊娘子们最常穿的衣裳,防潮防水,不易浸透还吸汗,最重要的是穿了这身丢进人堆里也不显眼,为了低调行事?傅雅仪做了些易容,脸黑了数度,一对上挑的漂亮凤眼旁也多加了几道?皱纹,令她更符合这边劳苦女人的特征。
她挑了个?人少些的茶水摊坐下,一旁的茶摊娘子连忙拎着壶嘴细长的黄铜茶壶过来给她沏茶,中途没忍住多看了她两眼,笑道?:“娘子是哪家茶摊的?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生呢?”
“我不是茶摊的,我是随我婶子过来赶海的。”
傅雅仪开口是一段带点口音的度汕话?,“我婶子让我今日来瞧瞧码头是如何搬货的。”
茶摊娘子这才点点头,语气里带着点骄傲,“那您慢用?,要续茶便叫我,我们这儿每日运货不下万吨,可壮观呢。”
傅雅仪抿了口杯子里的粗茶,她喝惯了精细的茶,乍一喝这种入口便发苦发暗的茶有些不适应,面上不显,还是狠狠喝了大半口免得遭人侧目。
粗粝的海风刮来,带着海水的腥气颇为呛人,嘈杂的人声传入耳中,偶尔还有几声争执,没一会儿,便有一人拉开了她对面的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