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处久了便总能寻到些?对方自己都注意不?到的细节,更何况傅雅仪还是?感知最敏锐的那种人。
余姝和人说?话?时其实喜欢与人对视,尤其是?越难过的事越喜欢在别人眼睛里找到她想找到的情绪,可她方才一直呆在她的怀里不?愿抬头。
当初余姝说?出?让神和她同堕地狱这种话?便能看出?她实际上是?个很有主见且十?分大胆的人,可这种事在余姝身上时反倒令人有些?发愁。
她不?愿说?的事那便是?狠狠惩罚都不?行,撬不?开她的嘴。
还有那个未知的条件,傅雅仪甚至有预感,那个条件提出?之日说?不?定?便是?余姝和自己摊牌之日。
可怀中?的余姝却全然不?觉傅雅仪此刻心中?的思虑,她翻了个身,又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后背贴在傅雅仪身上,因为迷迭香的后遗症更沉的睡了过去。
傅雅仪轻笑一声,有几分自嘲。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有朝一日,为了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绞尽脑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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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的时日弗宓人对邪神像即将进行的仪式成了整个傅宅最惹人好奇的事情。
凌源和她阿妈商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将那尊邪神像在此间化为飞灰,湮没至天地间。
她们倒是?很想将神像带回长陵岛,可是?路远迢迢,现如今又不?太平,难保不?会被人盯上这价值万金的神像,那些?人可不?会管这神像吉利不?吉利,有没有承载什么罪恶,这么大块的金子就足够他们两眼发光了。
怀璧其罪。
与其到时候护不?住,还不?如在这里做个了断。
落北原岗也是?百女的家,不?如便让她们在此间随风离去,未来看山看水,看世间的繁华和进步。
哪怕留在落北原岗,说?不?定?也能等?到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
凌源知道傅雅仪她们不?是?凡人,了解了傅雅仪手?下的产业,了解了落北原岗女人们手?上所掌控的财富之后对此更为确定?几分。
在对神像焚香祷告半个月后,凌源将炸毁神像的仪式定?在了远离落北原岗的一座荒山的山顶上,甚至还向傅雅仪借用了数斤火药。
火药的声响是?极大的,若在后山说?不?准会引起山下人的注意,这座远离落北原岗的荒山上远离人迹,又风灵毓秀,是?个极佳的地方。
那一日,凌源和无屈氏的长老们再次穿上了余姝她们曾在长陵岛上见过的繁复礼服,面色庄严地跪坐在邪神像身旁念了整整半日的经文。
参与过这件事的傅宅人士均有到来,傅雅仪、余姝、林人音、念晰、魏语璇、赦赫丽、塔塔符儿甚至还有武器基地里不?少足不?出?户的工匠,她们站在神像边缘,静静等?着经文念完,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时间太长,也没有任何人感到枯燥。
直到太阳升到了最顶端,午间的阳光金灿灿的没有一丝杂质,那根早就被铺好的引线由凌源点燃。
引线做得很长,足够她们退到山脚,善用火器有经验的工匠早早算好彻底摧毁这样大一尊金像需要用到的火药数量,随着一声震耳的巨大轰响,山顶的神像彻底炸裂开来,金色的粉尘瞬间弥漫半座山谷,足足等?到晚上才缓缓散去。
属于百女的束缚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余姝耳边又响起了当初在长陵岛时弗宓后人曾在祠堂前?吟诵的歌谣。
那样悠长又含着叹息,仿佛在祝这群被神像束缚将近五百年的少女们一路走?好,前?路顺遂。
愿她们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瞧见女子不?再被奴役,被牺牲,被丑化,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
而在这一片向山下而走?的吟诵中?,余姝状似无意的走?到了魏语璇身旁,轻声问?道:“不?知魏管事最近可忙?我想挑个时间去谷临居瞧瞧账目。”
走?在前?头的念晰忍不?住说?道:“姝宝,你可真是?继承了夫人的习惯,这种时候都不?忘公务。”
余姝笑了笑,目光转向魏语璇,眼底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魏管事说?个时间吧,过去几日颇为忙碌,都还没来得及去巡账呢。”
巡账是?余姝每次远门?回来之后必须要做的事,只是?这一回她既需要时间调查清楚一些?东西又要保证有正当的不?被人发现的理由去谷临居寻魏语璇对峙,所以才将巡账时间推迟到了现在,倒是?也不?算突兀。
魏语璇与她对视一眼,乌黑的眸子一如往常般淡漠,最终只说?道:“谷临居随时都欢迎余娘子前?来。”
大胆
谷临居的位置实际在偏僻静些的九曲湖边。
西北湖泊极少, 九曲湖的历史很短,具体算起来也不过百余年罢了,它不是天然形成的湖泊, 恰恰相反,这是个人工和自然相结合的巧妙构造。
过去落北原岗少了些景致, 上一任太守在此处凿穿了一个小塘,地下水激涌, 渐渐便扩大成了这整个湖泊, 后来等九曲湖的范围稳定了, 便在一旁修缮了大理石护栏, 在狭窄之处还?修建了拱桥,取名为九曲湖不是因为它有多曲折,而是因为它下面被凿穿的那一处地下水经历了九转十八弯才?被?打出来,工艺极其复杂。
九曲湖主?将一个雅致,周边开的大多是些酒楼、食肆、成衣铺、胭脂珠宝铺之类,毕竟普通人很少来这里, 来这里的大多是落北原岗的官员富商, 租或者买一条游船画舫泛舟湖上,周围的酒楼食肆之类可以随时将餐食送上去, 至于成衣铺胭脂铺之类的则可?以等穿上的小姐夫人们玩累了,专门去船上给她看衣裳画新的妆容解闷儿。便是因此, 当初焕安坊开分店时, 第三家分店便被余姝定在了九曲湖畔, 盘下来了个可?贵的铺面,但结果还?是赚得盆满钵满, 甚至给周围相似营生的铺面带去了不少压力。
谷临居是个异类,当初傅雅仪买下谷临居的庄子?时便干脆的将其造成了专卖衣裳的衣庄, 只是不同的是她们既卖衣裳也卖原料,周边成衣铺子?里的绸缎布料几?乎都是从谷临居进货,而冬衣在谷临居也是远近闻名的一绝,尤其价格十分亲民,无论?是商贾贵胄,抑或者是百姓平民,都能挑到合适的冬衣。
谷临居也同样接在画舫上给人看衣的活儿,只是不多,大多都是秋日去,现在还?在春日里,这种生意做的并不多。
余姝到达谷临居时正是晌午,她手中撑了把十二骨的油纸伞,跨过朱红的门槛,入眼的是一片盛放得有些糜烂的桃林,现如今已经五月,也快到了桃花凋落的时候,可?每年恰恰是这种时候的桃花是最美的,仿若燃尽了体内的最后一丝活力,绽放那一抹馥郁与?浓艳。
魏语璇正在大堂等她。
余姝走过去时对方面上没什么表情,见着了余姝也只是颔首一二罢了。
魏语璇的话向来不多,面上的神情其实也不多,她可?以长袖善舞,大多时候却是不愿意的。
可?现在余姝再细细瞧她,却发现她眉宇间多了几?分过去从未被?人注意到的沉郁,并不明显,只跟在她的偶尔产生的神情中,伴随着几?分冷意。
余姝收伞坐下,桌面上已经摆好了数尺高的账簿供她查阅。
问魏语璇何时有空已经是十日前的事了。
弗宓人的长队并没有再跟着她们一同进落北原岗,她一路低低诵吟,窄窄的队伍向东行去,不再停留。
余姝跟在她们后头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再见不到她们的身影后她才?回?来。
后来的时日余姝确实是在处理事务,那些堆积的事务都需要她好好处理,不可?能因为她的私事便放下。
书?社要看,要想新的经营策略,过去的《落北文刊》和《落北日报》已经稳定了下来,成为落北原岗上层阶级固定每日每月订购的两册书?,周月向她询问要不要开发别的报纸,毕竟日报上只有文化和财经这两样,对现如今的书?社来说已经有些贫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