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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镇。
余姝今日提不起心力出门。
她昨日起便没有再出过?自己的房门。
余羡递给她的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显然是她匆匆忙忙写下的,按照这个?字数,甚至不用多说也能知晓,她姑姑在?她开口说话前便已经提前在?门里开始写下了这封信。
只是信上的内容让余姝感到了迷茫。
这上面没有余氏被覆灭的原因,只写下了几个?马驿的地?址以及一桩三十年前的秘闻。
这桩秘闻,与?余家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三十年前,当今圣上尚且是东宫之时,奉命抗击沿海盗贼之事?。
那一场战争一般在?兵法课上被频繁提起,尤其是其中的海战,更为精彩绝伦,那一场战争持续了短短一年不到便结束,结局是海盗被狠狠杀掉锐气,甚至被打?回了自己海上的老家,在?不敢出来,而魏国则直指东瀛,借此机会追击,把向来不太老实的东瀛又给打?服了。
那场战争,余家人并没有参与?,余家只收到皇命组织了江南数百族世家替彼时还是东宫的圣上筹集了充足的粮草,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作为。
余姝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明白,余羡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个?信息。
唯一的可能只有余氏落败之谜藏在?这其中,而余羡自己被禁锢,没有别?的法子查清楚。
那几个?马驿是江南的马驿,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余家所剩不多的暗桩。
余氏在?江南经营数百年,哪怕被抄家问斩,那也总有些遗留下来的势力,余羡给她这封信的意?思只有一个?,代?表着这些马驿今后为她所用。
可这不像是让她调查什么?,倒像是送给她好好生存的。
余姝的思维有些跳跃,她整晚没睡,想的是她姑姑到底要向她表达什么?。
将这些势力给了余姝,那她自己呢?她自己可还有安身立命的东西?
不知为何,余姝心底总有些奇怪的感觉,不是余羡可能陷入什么?样的危险,而是余羡与?她再见后便不愿告知她实情,而余羡自己却在?瞒着她做什么?大事?,就如同她瞒着傅雅仪在?做这件事?一般。
现在?余羡唯一给她的线索只有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事?,这样一场成?功的征战究竟会有什么?问题?
这样的想法冒进脑子里之后,便让余姝忍不住不去想,她干脆改了计划,明日不再去游访什么?名山了。
可她这样突兀地?不去,必然会太过?明显,所以她在?深更半夜里做了另一件事?她偷偷给自己浇了几泼凉水,洗了个?凉水澡后又在?院子里风干,待到第二日元霰前来寻她时,她已经高烧不退,可哪怕如此她还是坚持前去游玩,最后被元霰压在?床上休息,而这边则给傅雅仪去了信。
余姝清楚,傅雅仪很?快便会过?来,可也能再多几个?时辰让她静静想想她姑姑究竟要做什么?,自看到余羡的信起,她心就乱得很?,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做别?的事?。
并且她病了,傅雅仪的关注便会转移到她的病上,也不会急切追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要做的只有劝傅雅仪不要因为她耽误了路程,赶紧启程回落北原岗。
余姝躺在?床上,气息略沉,头晕脑胀,大夏天的伤寒,实在?是件颇为耸人听?闻的事?,蒲庙山上入夜颇冷,她和元霰又是趁夜色下来的,她向来娇弱些,中了寒风,这个?理由在?元霰面前可以瞒过?去,在?傅雅仪面前就不一定了。
正?这么?想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同而来的还有元霰告罪的声音。
“实在?是属下无能,没有照顾好余姝姑娘才让她感染了病气。”
傅雅仪没有回她的话,推开了余姝的房门。
这件客栈颇为雅致,里头是层叠的纱帘,余姝穿厚薄如蝉翼的纱帘,却只能模模糊糊见着傅雅仪的身影。
房内铺着厚重?的地?毯,傅雅仪走在?上头,没有半点声音,她撩开了面前挡人的帘幕,一层又一层,直到到了余姝面前这最后一层,她才终于看清了傅雅仪。
大抵是匆忙赶来,她额头上带着一层浅浅的汗,依旧是一身黑色的华贵衣袍,身上穿的马面流光溢彩,散发着斑斓的光,可她的面色却很?沉,那双点漆的眼,透过?帘幕细细打?量着她。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撩开了这最后一层帘幕,傅雅仪低而淡的声音传来:“我让你到这儿?好好待着,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余姝咬了咬唇,一双波光粼粼的的眼睛注视着她,从下颚到脖颈都显露出一副极其脆弱的破碎感。
傅雅仪俯下身,发髻间冰凉的步摇落下,垂在?余姝脸上,她一把捏住了余姝的下巴,缓声问:“你不想吃药?”
余姝不喜欢吃药,她畏惧药的苦味儿?,傅雅仪不在?时她最大,元霰端来了很?多次,都被她拖拖拉拉拖延下去了,她们也拿她没法子。
余姝眸光轻颤,哑声道:“太苦。”
“那你病的时候又不怕苦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病,”余姝反驳道:“夫人好生凶,一见着我便这样斥责我。”
傅雅仪哼笑一声,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元霰看了又看,忍不住大着胆子对傅雅仪叮嘱道:“夫人,大夫来瞧过?了的,说是余娘子生了病,情绪颇为敏感,还请您对她口下留情些。”
傅雅仪没说话,也没应她这句话,只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余姝因为发烧而滚烫的脸,她只用带一点剥茧的指腹,却令余姝轻轻颤抖起来。
“发个?烧还能敏感成?这样?”
傅雅仪挑眉道。
余姝握紧了被子,想要抬出一只手挡住她的手,却在?下一刻听?到傅雅仪的话后浑身一僵。
“你应该知道我留你在?城外是故意?的,也可能猜到了我派人跟着你,可你还是敢一瓢凉水浇到自己身上,故意?染病,为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对傅雅仪装惨装可怜,居然就被傅雅仪先问起来了。
可余姝也不是没有准备的,她昨夜做这件事?时,早就找好了理由,她让自己染上风寒的事?也没想过?能骗过?傅雅仪。
“想看看我在?你心里有多少分量,够不够你抛下一切因为我患病过?来瞧瞧我,”余姝笑了笑,她启唇吻了吻傅雅仪落在?她唇畔的指尖,轻声说:“夫人,你派人跟着我监督我的事?让我很?郁闷,你过?去并不是一个?对别?人的事?追根究底的人,所以我就想,我在?夫人心底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才让您对我这样关切。”
傅雅仪没说话,示意?她顶着沙哑的嗓子继续说。
“你又傲慢又冷漠,只要我们不死,你向来懒得管我们的私事?,但我们若向你求救,那你也必然会伸出援手,你对林姐姐,念晰姐姐,魏管事?,对傅宅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为何偏偏要这样监管着我呢?我究竟是夫人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