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是见着?傅雅仪她们到?了,山顶传来长长的号角声,悠远深沉,惊散了林间的鸟儿展翅高飞。
有不屈氏的女童在前方开路,手中捧着?花瓣在长路挥洒,凌源站在女童们身后,手中捧着?一条白色的链带,她轻轻低吟起来,是余姝她们难以?听懂的语言,在她之后,她的阿妈,她的阿妈身后的耆老,一同低低吟诵起这首古旧的歌谣,此刻听来竟然有几分?神圣和震撼,余姝一行人一路跟随在她们身后,不知不觉也带上来几分?敬畏之心。
这是弗宓的歌,属于母亲唱给?女儿的歌,这一百零八位先?祖是她们的母亲她们的亲人深深爱着?的人,这首古旧的歌谣在她们死后她们的母亲再也无人可唱,而在四百年后的今日,由她们的后人为她们补上这一次遗憾。
众人跟着?弗宓的队伍缓缓从山脚走?到?了山顶,那里?有一座古拙朴素的神祠。
这是弗宓女眷刚刚拿下长陵岛后,一无所有时亲手一砖一瓦为建下的,该值得庆幸,一百零八位姑娘的母亲和姐姐都还活着?走?到?了这里?,她们还带着?她们的衣物,可以?立衣冠冢。后来长陵岛上富裕了起来之后也从未休整重建过这座祠庙,四百多年,她风吹日晒雨淋,却?被一代又一代的人小心呵护,未尝有半点损害,到?了四百年后的今日,她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主?人。
浅浅的吟诵还在继续,凌源的阿妈带领身后的耆老捧着?她们手中的骨坛绕行到?了祠庙后,那是一百零八座被翻开的坟冢。
一个个精美的骨坛被小心翼翼埋入地下,她们跪坐在地上,手触摸着?粗粝的刻碑,唇间低低吟诵的又是另一个首悼词,这是弗宓信奉的所有神衹中唯一一个怜悯众生?的萨仁姆尊上的悼词,那是曾经的弗宓巾帼,永远怜悯众生?体恤众生?,也是她们迁徙来此处后唯一信奉的神衹。
她的悼词仁慈且温柔,她愿意用几身为天下百姓挡去所有灾祸,不求回?报,只?求付出,从不介意罪孽缠身。
余姝站在树下,默默凝视着?那一抔又一抔的泥土覆盖上骨坛,填充上深洞,突然轻声说道:“她们这一回?,信了一个好神仙。”
信仰的产生?因?欲.望而存在,哪怕只?是一份奢侈的心愿,那也是人内心的反应,若神总一味残忍地让人付出,让人流离失所,让人痛失所爱,那它便不是一个好神仙,不值得被信仰。
哪怕余姝不信,可也觉得萨仁姆是个极好的神仙。
傅雅仪扬了扬眉,“舍得和我说话了?”
余姝面上的神情立马变得又严肃起来,“还没有。”
傅雅仪有点儿想笑,她摩挲着?下巴,缓缓说道:“我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她们送一百零八名少女找到?了家,悼词念尽时便是她们落叶归根时,也是与亲人团聚时,这一路行来不易,可结果是好的。
她身侧的余姝看着?那一座座坟冢却?有些失神,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心底此刻在想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刚还在和傅雅仪闹别扭的余姝,其实在抓住悼词最后的一点余音,偷偷祈祷:
慈悲的萨仁姆请一定保佑傅雅仪不要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
猫鼠
众人在长陵岛并未久呆, 看完那一百零八位少女的入土仪式后便直接回了会稽,准备后日前往扬州。
扬州在会稽之上,是比会稽更加繁华的城市, 也是魏国的船舶贸易中心,有道是“万艘龙科绿丝间, 载到扬州尽不还(1)”,虽是说的前朝亡帝之死, 却也证明了扬州的船舶运载能力。船舶拉来?了扬州的繁华, 在扬州可以见到最多的异邦人, 瞧到最多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温软广阔且迷人,这一切都让扬州拥有人间仙境的美称,曾经?便有诗人称赞扬州为“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间只和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2)”,这一切足可见扬州的热闹。
可余姝在将要进入扬州城的那一刻还是不可避免地浑身僵硬起来?。
哪怕她?坐在马车中, 面上覆盖着遮挡面容的面纱, 面对?扬州城熟悉的景色,还是控制不住地在心头涌上难言的情绪。
那是遮天蔽日的红, 是哪怕她?未亲眼所见都知?晓的亲人死在处刑台上的惨状,她?离开扬州的那一日, 天空仿佛都被?血气弥漫, 呛得人不敢睁开眼。
一向爱热闹的念晰和鸾鸾都安静了下来?, 她?们没有东张西望四处好奇地询问,反倒顾及着余姝异常沉默。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许沉默, 余姝回过神来?,仗着她?们瞧不见自己面纱下的面容, 勉强笑道:“你们不必如此,我没事的。”
林人音伸手碰了一下她?攥紧的拳头,拆穿道:“你手背都是凉的。”
九月的天,日头正高,又?如何?会这样手背冰凉呢?
余姝沉默了下来?。
本来?傅雅仪吩咐她?留在城外等?候,是余姝自己非要跟过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傅雅仪沉沉的眸打量过她?,突然对?外头吩咐道:“停车。”
摇晃的马车停下,傅雅仪对?余姝说道:“你过来?。”
余姝面色有点苍白,跟着傅雅仪一同下了马车,此刻正是扬州城外,颇有些?人流川行不息的意思,每日城外的猎人农人都会进?城售卖自家?打的或养的东西,在门口大?排长龙,再加上外地的游人,门口的人便更多了。
余姝跟着傅雅仪走到了一旁的树林中。
傅雅仪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她?又?打量了一眼余姝心事重重的眼,淡声道:“你留在扬州城外。”
余姝抿了抿唇,“我不。”
傅雅仪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听话。”
余姝没有答话。
傅雅仪眯了眯眼,“我不知?道你这样想来?扬州是为什么,可你既然对?扬州有抵触,那最好的法?子也不过是不进?去,就算你进?去了,这两日我也会一直捎带着你,你什么都办不成。”
“反正你无论进?不进?都是一个样,那不若干脆留守到扬州城外。”
余姝低垂着眼,面上隐隐有些?不服。
“夫人,你从我嘴里问不出我想做什么,便要我干脆不进?扬州吗?”
傅雅仪:“是啊。”
傅雅仪难得展露出她?的独断专行,“按照你表现的模样,你要做的事必然是危险性极高的事,你不寻求我的帮助,要么是这事儿你觉得我不配知?道,要么是这事儿太大?了你不敢让我知?道,与其?让你出事,不如先断了你出事的途径。”
这番话过于直白,以至于余姝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人僵持片刻后,余姝终是败下阵来?,她?情绪显得有些?失落,咬牙道:“好,我留下。”
傅雅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以做安抚,轻声道:“我会派人送你前往落霞镇,你到镇上的客栈里等?我们。”
落霞镇是离扬州最近的城镇,坐马车也不过半个时辰,是个极近且沾染了扬州繁华的地方,一切设施都很好,傅雅仪拨了小半人和一辆马车护送余姝前往落霞镇,皆是带功夫的好手,也不怕安全问题。
余姝站在扬州城外瞧向她?们进?城的背影,目光复杂,她?身后得了傅雅仪吩咐的侍从们却轻声安抚道:“姑娘,咱们先去落霞镇吧?再晚些?怕是天要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