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轻抚而过,没忍住笑了出来。
傅雅仪前些日子便已经回了傅宅,她还有许多生意要忙,近乎全然信任地将王宅的事交给了余姝。
屋子里的丫鬟乔绿见余姝回来了,连忙迎出来,将早就准备好的汤婆子递到她手中,笑着说道:“余娘子今天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余姝没有否认,只轻轻点了点头,对她说道:“今日说不定帮了婆母一个小忙,总算能让我觉得自己有点用了。”
乔绿眸光轻闪,陪着她进了里屋。
暖意顿时包裹住了余姝浑身上下,她险些舒服地叹出气来。
余姝身旁的丫鬟并不算多,大部分都是敬过茶之后王老太太拨来的,说是伺候实际上是监视,乔绿便是其中身份最高的,每隔两日便要督促她去那王老爷房中伺候一次。
余姝迄今已经去了两次了,房是王老爷的大院落,里面空无一人,待到后半夜床板下才有密道开了门,傅宅的人将傅宅堆积的账簿拿到她面前来,待她处理完了之后再带回傅宅。
没错,因为傅雅仪手下没有人愿意接受掌家权,到了现在,傅家的中馈还是她在打理,傅雅仪心安理得压榨着工作热情膨胀的余姝。
“余娘子今日想吃什么?”乔绿笑着说道:“早些吃了今日好去侍奉老爷呢。”
余姝说了句随意,脑子里却在想今日要先将傅宅哪些旧账给理清楚,哪边的水池要吩咐了工匠重新灌水进去,前些时日念晰回来了,便是她给余姝送的账本,还一同捎带了北边的特产小吃过来,一边陪她看账一边和她念叨自己的见闻,说得余姝心都酸了,恨不得下次跟着她一块儿去看看那样的大漠风光。
念晰上回和她约定,这次还来,给她带张记最出名的雪花酥和青稞团。
余姝不由得期待了起来。
她随便吃了两口饭便兴冲冲向雀拟院走去,沿途的丫鬟们见着了她向她行了礼,转瞬却不见了她的身影,再回头,余姝已然快步入了院子只能见着个纤细玲珑的背影,丫鬟不由得对一旁的小姐妹说道:“余娘子真是奇了,哪有她这么伺候瘫痪的老爷还兴致勃勃的?我听说老爷脾气越来越坏了,对待妾室都格外折腾呢。”
一旁的小丫鬟一边扫地一边附和道:“余娘子嫁进来算是年纪轻轻便守活寡了,她还能心态如此好,实在令人敬佩。”
令人敬佩的守活寡的余娘子不知道小丫鬟们的评价,雀拟院除了大门并没有人留守,这多亏了傅雅仪找来的假扮王老爷的人的功劳,狠狠作了几年之后,便再也无人敢来此了,除了必要的伺候,大多时候都顺从“老爷”心意,让他一个人静静。
余姝透过里室的窗影影绰绰见着了个身影,她以为念晰已至,连忙敲了敲门。
待到有脚步声前来开门,她一如前几次般,眉眼弯弯看都没看一把扑上去搂住对方的脖颈,撒娇般在她鬓间蹭了蹭,笑着说道:“念晰姐姐,今天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啊?”
可她等来的不是念晰温软的声调,而是一个熟悉的带着冷调的声音。
这声音里夹带着几分玩味,“哦?你平日不在我面前,和念晰是这样相处的?”
余姝的笑容肉眼可见一寸寸僵硬在了脸上。
狂傲(修)
余姝感受到脸上温软的肌肤有些尴尬,她手脚略显僵硬地松开了傅雅仪,然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夫人。”
傅雅仪没有过多追究,只淡淡瞥她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雀拟院是王宅中最大的院落,主屋也几乎与傅雅仪在傅宅的铛云阙一般大,却少了些富丽堂皇,多了些雅致。
傅雅仪的爱好很简单,她爱财宝,爱一切值钱的东西,而过去王家因为是商户,地位并不算太高,为了融入文人圈子,刻意追求风雅,于是成了如今的模样。
傅雅仪倚靠在房间正中间的圆塌上,手边放着一摞账本,“你先过来将账看了,看完我再与你说正事。”
余姝将这些账本搬到一旁的书桌上,用狼毫笔尖沾了墨汁便认真翻看起来,可仔细瞧却能瞧出她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扫过躺在榻上拿了本兵书浏览的傅雅仪。
“你想问什么?”
傅雅仪头都没抬便捕捉到了她的目光,淡声问道。
“今日来的怎么是您啊,”余姝问道。
“念晰被我派去漠北紧急处理新的生意了。”傅雅仪略一挑眉,“怎么?我来不行?”
余姝哪儿敢说不行啊,连忙摇头否认,不好意思再偷偷瞄人了。
她只是有些不习惯。
哪怕到了如今,还是有些天然畏惧傅雅仪身上传出的冷淡气质,这个女人存在感太高了,高得令人难以忽视。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那股余姝几乎没有感受过的深不可测与上位者的气息便稳稳扩散出来。
更何况……
余姝咬了咬唇,她那天做过的奇怪的梦原本压去了脑海深处,可每次遇见傅雅仪又会不受她控制地再想起来,搅得人心口发麻,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羞耻,又或者两者皆有,令她注意力难以集中。
她觉得这主要怪那日自己闻的香,一定是香有问题,现在还有残留,这算工伤,得找个时日和夫人提上一提,找个大夫看看。
毕竟她老这么心口砰砰跳也不是个事儿啊。
好不容易看完账簿后夜色已深,书桌前的烛台都燃了大半截蜡,余姝按了按酸痛的肩膀和手臂,再看看自己的战果,油然而生一种充实感。
傅雅仪也正巧将兵书看到了最后一页,她冲余姝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坐。
余姝坐在原地假笑,“不用了夫人,我坐这里就好。”
傅雅仪倒也没有非要她过去的意思,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窝在榻里,淡声说道:“千矾坊是我当初给王老太太的房产之一,是个歌舞坊,开在落北原岗最北边,靠的是那片林间地。”
“最近我打算把那片树林开发,以千矾坊为中心,前头做一整条歌舞坊的长街打掩护,后头开成制作军工的仓库。前些日子我得了个火药方子,说不准能做出新的火器来。”
不用她说余姝也能知晓火器的价值,现在魏朝常用的火器大多为开膛式长枪,极易炸膛,不死也是重伤,使用风险极大,而傅雅仪背靠落北原岗这个天然的火药材料库,近些年主要做的就是这方面的生意,也在一步步改良长枪的性能。
但是自从前些年官府同样盯上了这块肥肉后便将目光移向傅雅仪的产业,使过不少绊子都被她一一化解,如今要开发新火器,需要极为隐蔽的场所进行试验,要远离人群,发生异常响动也不会为人注意,没有什么比天然人声鼎沸的歌舞坊更加适合了。
余姝沉吟一阵,“夫人的意思是需要我把那块歌舞坊的掌控权从王老太太手上拿回来?”
傅雅仪点点头,“自是如此。”
千矾舫一旦被王老太太发现背后的秘密,对傅雅仪来说极为不利,将其重新掌控到自己人手中才是最好的打算,而最适合做这件事的显然只有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