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一时静得?仿佛没有了活物,氛围凝滞而恐怖。
“太恶毒了,太恶毒了,”有人被吓得?跪在?地上,喃喃道?:“这不就是我们曾被严令禁止过的邪法?用这个是要遭报应的。”
傅雅仪凌厉的目光扫过去,“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那人被她的气势所摄,嚅嗫了几下,竟有些不敢说了。
赦赫丽一边擦手一边回答道?:“这是啷彩教?曾经给民?众传递过的邪法,主要是让心有愧疚的人靠自己免除亏心事的影响,将苦主灵魂镇下永世不得?超生。”
“我是不信这个邪法的,西域那么多教?派,就这个啷彩宗最恶心。做的竟是些脏污事,鬼知道?几百年前怎么传到这里来的。”
傅雅仪:“具体怎么做你可知道??”
赦赫丽摇了摇头,“我不知晓,我只知晓被这邪法顶上的人都很惨,不止生前死后都不安生,传说还要为凶手所用。”
当然,这些肯定都是假的,若真有这种?法子,岂不是人人怀有恶心时都会?用起来?这就和中原的巫蛊之祸一般,时不时就要冒出来一次。只是巫蛊不过是口?头说说的诅咒,啷彩教?的邪法却是真的要人性命的。
傅雅仪眯了眯眼,目光再次扫过这一百零八个打开的小屉,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决断道?:“念晰,你去寻一百零八个骨灰坛,将这些骨灰收整署名。上面的黄金笼子全部敲烂送去最近的寺里,便说是我献给佛祖的一点心意。”
“剩下的人,明?日开始按过去的路挖掘地宫,那座嵌在?地底的金身,如今日一般,赶点三日之内掘出来。”
今日之事有种?后知后觉的凉寒感,前来的工匠均有些犹豫起来,大?抵怕挖金身又挖到了什么东西。
傅雅仪淡声道?:“工钱涨至五倍,赏银每日三百两。”
说罢,她也不再看此处,背过身往山下走去。
余姝和葛蓝鹭跟上了她,在?来此处之前,两人已?经将自己的推断告知了葛蓝鹭。
葛蓝鹭看了眼已?经泛起亮意的天色,却觉得?骨头里被这座山林所渗透的寒意还未散去,她轻声问:“这是吗?”
她问的是,这是那一个转折点吗?这是那一个逼疯几乎整个弗宓的女人的节点吗?
“我不知道?。”傅雅仪呼出一口?气。
余姝也一直处于沉默中,过了良久后她才同样轻声说道?:“夫人,那座雕塑可能会?比这一百零八座骨堆更可怕。”
傅雅仪偏过头,难得?问了一句,“你怕吗?”
余姝摇头,“我更怕不知真相。”
若迟早要经受另一番惊憾,那她宁愿尽早接受,因为她也想知道?一个答案。
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事能够逼疯这么多女人。
这个答案来得?很快。
匠人们就着赏银的动力克服恐惧飞快挖开了地上掩埋的金身雕塑。
念晰几乎当天便请了好几个傅宅的医正上山给匠人们看病,这是被吓的。
那尊雕塑竟然有着长满肉眼疙瘩的脸,那是一双双金塑的形容不一的眼睛,每一双都被戳瞎,邪神的脸膨胀地仿若怪物,它的身子上满是外戳的手和脚,不似普通的千手观音,那是肉眼可见的断臂残骸,哪怕被金子雕塑也像软地没有骨头似的东垂一根西垂一根,这样一尊恶心而丑陋的邪神像竟然还在?模仿着飞天的动作,令人多看一眼都能被骇个半死。
据说当天将这尊彻底挖出来冲刷干净的几位师傅吓得?现?在?还没有下床,直嚷嚷着要回家。
可傅雅仪和余姝却盯着这尊可怕的雕塑看了很久,目光冷得?可怕。
她们通过这尊邪神像知道?了答案。
那些被献给神灵的姑娘没有给弗宓带来安稳,连续十年的灾害令大?祭司的威信在?下降,信奉他?的族人急需一个出气口?来缓解恐惧。
大?祭司在?这时发现?了啷彩宗的密法,他?再次将所有的错都推给了被他?牺牲过的无辜少女们。
他?扬言这是因为少女们不愿为族人牺牲,惹怒了神灵才会?如此,只要他?们替代神灵责罚她们,便一定能够得?到来年的好兆头,同时还要继续让更多少女心甘情愿为部族牺牲。
于是有了这一尊由各个死去的少女的一部分所组成的邪神像,于是有了那个囚/禁着所有少女骨灰的神坛,他?们锁住了少女们的灵魂,崩裂了山将她们金塑的肉身分离镇压,这便是他?们对不听话?的少女们的责罚。
整个部族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状态,仿佛终于寻到了对神灵道?歉的方法。
在?这样的氛围中,本就不愿献出少女们的母亲们终于最先疯了。
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女儿被这样污蔑利用。
她们再不愿活在?这样的骗局中。
她们决定怀抱最大?的以死相搏的决心,摧毁这场她们无力阻止的骗局。
设计
当人失去了活着的希望, 也看清了现实却无?力反抗时,那留给她唯一的出路便是带着恨意疯掉。
这也是大多数失去女儿的弗宓女人的想法。
弗宓的献祭永远不会停歇,弗宓的大多数男人都是大祭司天生的信徒, 他们对大祭司唯命是从,哪怕需要杀死的是自己的女儿。
他们并不会知道生活在弗宓的女人每日都是多么恐惧, 既担心自己的女儿是下一个,又担心自己成了下一个。
他们也并不会知道, 这样的恐惧足够将人逼疯, 而人疯了之后反倒没有畏惧了, 也没有敬畏了。
她们变得那样冷寂而沉默, 麻木的眼时常望望那座被炸裂的矮山,大抵是在估算究竟还有多久才能将她们憎恨的一切推翻。
一开始是那个故事,谁也不知道是哪个聪明的女人传出?来的,可?大家都有志一同地偷偷扩散开来,她们希望能有人听了这个故事醒悟,不要再?牺牲无?辜的生命, 可?是没有用, 大祭司很快禁止了这个故事的流传,甚至还处理了几?个传播的人。
后面?她们还做过什么样的挣扎呢, 没有人知道,但总之不是真?正麻木的, 若真?正麻木便也不会好心将侠女赶出?城了, 可?也必然是没有成功的, 否则也不至于借中原大军压境的机会,展开最后的复仇了。
这尊可?怕的金身, 长久地沉眠在地底,史书上没有只言片语, 若不是傅雅仪的挖掘那又要到哪一日才能重见天日呢?
真?相总是令人难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