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细了问,邻居便也说不出什么了,邵凡安谢过人家,便和段忌尘商量着再去看看其他病患,结果半道儿上恰好遇见了带着师弟查探了一番的沈青阳。
沈青阳面色凝重,见了面也只说了一句:“回去再说。”
几个人折返回了客栈,又和坐诊归来的贺白珏归在了一处。四个人聚在房间里,彼此间一详谈,这才发现,这小村子今年陆续有三人得了失心疯,还都是正值青壮年的年轻男子。邵凡安将伤疤的事情说了说,沈青阳立刻抬起手,在自己后颈处比划了一下,说他见到的另外两人的身上也有这道奇怪的疤,但没在后脑勺上,而是在后脖颈的位置,那里没有头发遮盖着,看上去会更加显眼一点。
“另一个人的伤疤在胸前,靠近领口的地方。”沈青阳回忆道,“他一直在抓挠,我才注意到这个细节。”
“而且,还有一个令人疑惑的点。”贺白珏轻轻蹙眉,“昨天来看诊的那个病患,我替他把过脉,此人气血通畅,脉象平稳,并无狂躁郁结之处,和寻常患病之人不太一样,不像是得了失心疯。”
不像得了疯病的人却的确是疯了,一疯疯了仨,身上的不同位置还都有诡异的疤。
众人一时间陷入沉思。
片刻后,沈青阳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缓缓展开,“对了,我把它画出来了,你们看看,这与其说是个伤疤……不如说,更像是某种图案。”
宣纸平铺在桌子上,邵凡安定睛一看,神色微微一动。
沈青阳道:“你看出什么了?”
“呃。”邵凡安支吾了一下,“……没什么。”
沈青阳又道:“但说无妨。”
邵凡安拎起宣纸举在脸前,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看,他觉着这节骨眼儿上说这话不太合时宜,忍了一下,但没忍住:“不是,你这画得也太丑了。”
沈青阳:“……”
邵凡安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沈青阳一直给他一种一副不染一尘、满腹珠玑的感觉,他就总觉得对方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吧,总也是拿得出手的,结果随笔一画,竟如此……写意。
贺白珏忍不住笑出声来:“邵大哥,你这也太心直口快了。”
“对不住。”邵凡安也觉着不好意思了,撂下宣纸,蹭了蹭鼻梁,对沈青阳道,“我粗人一个,说话糙,你别见怪。”
沈青阳回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无碍。”
段忌尘耷拉着脸坐在一边,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伸手把宣纸拿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盯着看了半天。
伤疤这条线索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了,几人便又换了个方向,再论了一番,结果发现这三人之间还有另外一个共通之处,就是发病前都曾去过黎县。
这整件事情,越细想,越让人觉出诡异来。事出蹊跷,这村子又在重华的管辖范围之内,重华的弟子遇见了断然没有弃之不顾的道理,可村里又查不出什么了,刚好他们巡诊的下一个地点就在黎县附近,所以几人便决定了,先启程去下一站,途径黎县时留心查上一查,如果实在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只能将此事报给师父了。
路上要坐马车赶路,沈青阳上车前,特意开口邀了邵凡安上车一路同行,有什么事情也好商议。段忌尘那时都弯腰进了自己马车,听见这句,又一下子探出头来,贺白珏在车厢里面也探出身来,提议道:“沈大哥此言有理,既然如此,那不如都坐在一起罢,也好做商量。”
于是四个人共乘一辆车,邵凡安是最后一个坐上去,他一掀帘,里头三个人都下意识望过来。
那三个人各坐一边儿,邵凡安要想落座,肯定就得挨着谁挤着坐。段忌尘眼神儿立刻盯了过来,沈青阳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说:“坐。”
邵凡安就在他身边坐下了。
段忌尘立马沉下脸来,抿紧了嘴。
车队相继上了路。
沈青阳将那张宣纸拿出来,邵凡安接过手,举着那画得丑唧唧的伤疤图案仔细看了半天,总觉得这个形状轮廓略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呢?”
段忌尘突然出手,抓住邵凡安的手腕,对着车窗外比了比。
那宣纸很薄,被窗外的日光一映照,上头的图案便从背面透了过来。
段忌尘顿了一顿,断言道,“是一道符。”
第四十四章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的视线立刻聚了过来。
段忌尘手还在邵凡安手腕上按着呢,他侧头看了贺白珏一眼,便下意识松了手。
沈青阳道:“何以见得?”
段忌尘面带轻蔑地轻嗤了一声:“怎么,三师伯没教你多认一些符咒吗?”
“我师父门下皆是丹修。”沈青阳语气冷淡,反唇相讥,“怎么,四师叔没教过你,和师兄说话要讲礼数吗。”
段忌尘脸色一变:“你!”
两个人眼见着又要呛呛起来,贺白珏拉了拉段忌尘袖子,适时开口:“沈大哥擅长炼丹,自然不太了解符咒之事,忌尘,你这方面懂得最多,你快说来给我们听听。”
贺白珏的话果然最是管用,邵凡安瞥了段忌尘一眼,段忌尘在那儿半气不气的,脸色不大好看,可还是接过宣纸解释了起来。
“你们看这里。”他在纸上几个位置上各点了一下,“此为符头,此为符胆,这里是符脚,总之一张符纸该有的东西它都有,若不是……”他横了沈青阳一眼,“若不是你这幅图案画得实在太烂,该方的地方圆,该细的地方粗,我早就辨认出来了。”
“既然如此。”沈青阳不咸不淡地道:“那你倒是辨认一下,这是何种符纸,施得又是何种符咒。”
“我……”段忌尘噎了一瞬,口气立刻又凌厉起来,“你下笔如此潦草,细节都糊成了一片,整张图甚至都是反的,你叫我如何分辨!”
邵凡安之前把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又对着窗外日光照了好一阵儿,这时一下子便反应过来:“唔,倒也不是画反了,而是这疤痕原本就是和符纸反着的。”他拿过宣纸,举起另一只手来,啪叽一下将纸的正面对着手背拍了上去,“这便能对上了,伤疤的形状和符面是相对的,也就是说,有人做了这道符,并把符贴到了那几个人的身上,并在皮肤上留下了疤痕。”
沈青阳沉吟片刻,道:“贴符的地方还各有不同,看起来似乎是有人在这几人身上在试着作法。”
“所以说,这几个人确实不是得了疯病。”贺白珏道,“而是中了某种法咒?”
“嗯,疯病也许是中了咒之后的后遗症。”沈青阳道,“亦或是施咒者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对他们下了毒手。”
“用活生生的人来作法……”贺白珏听得直蹙眉,“什么样的咒术如此残忍?”
段忌尘脸色微沉:“不知道,但古籍里曾有记载,只有很强的法术才会在中咒者身上留下难愈的伤痕。”他抬眼看向邵凡安,“一般都是禁术。”
邵凡安和段忌尘被关在院子里的时候没少翻看古籍,确实是见到过这个说法,有一些古老而阴邪的咒术是会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的,不过这些见不得光的禁忌之术,绝大部分都应该早被封禁,长埋于岁月之中了,如今正派当道,很多东西都变成了只闻未见的江湖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