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湛虚喘了一口气，从回忆中挣扎出来，睁开眼睛。

青帝灵山的结界外在下雨。李剑台早就走得不知所踪，她踉跄两步站起身，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个沈芙心一定会去的地方

故藤仙居。

要好好地跟她解释，喻湛虚想。不要再忽然消失了，一场失败的结契礼没什么，换下一场，换与自己的结契礼，一定会办得比赵览萤那场更加风光更加体面……

她一定会回来的。

*

人界，某处深山内。

沈芙心从入定中醒来，打了个喷嚏，随口道：“是不是你在骂我？”

姬停正忙着把沈芙心采集来的药材捣成泥，闻言委屈道：“怎么可能，你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在骂你。”

转眼过了几个春秋，沈芙心照例入定，入定后醒来的七日每日睡睡醒醒，不然就是带着姬停出去找些人界才有的药材收集起来给慎杀做丹药。慎杀修炼速度不负众望，已然跨越到了金丹末期，刚醒过来就被姬停和沈芙心默契地摁住，塞了满嘴丹药再继续入定苦修。

“可能是慎杀在骂你，”姬停在一旁拱火，“这种苦修方式太惨无人道了。”

“那我们把她丢在这里自己上去，”沈芙心微笑道，“你觉得如何？”

……姬停当然觉得不如何。

她闭上嘴，将捣好的药泥交予沈芙心，看她重新燃起鼎火，趁着慎杀快醒来的前一段时间为她炼丹。

每次沈芙心炼丹，姬停都想凑过去，总觉得她身旁暖乎乎的。她不得不承认这种举动有点像冬天里凑去灶火旁取暖的猫，但她冥冥中也知晓，若她真是那只离灶火近的猫，沈芙心定然不会让她的皮毛被火燎着。

她坐在沈芙心身侧看她炼丹，随口道：“好像你最近炼丹技艺渐长。”

沈芙心垂眸看着小丹鼎，没有说话。她仍未找到炼丹的正确方法，一路以来全凭摸索，炼出什么来全靠天意。但她近来找到了一个稳固丹术的方法，那便是引天地灵气入药引，这样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出岔子。

这件事她不曾与姬停说过，能看见隐形的灵气已然是骇人听闻的事情，更别说捉来化作药引，听起来更加奇怪……她不想引火上身，便瞒了下来。

除却引灵气做药引，还有取血做药引。

沈芙心总觉得炼丹的形式应当不拘泥于丹本身，或许还有其余很多东西可以供她炼化，比方说仙魄，或者更多她如今还接触不到的东西

当年燕丹上神所说的“天地一锅烹”，听起来荒谬，可她近日细想，如若自己变得更强，是否真的可以将天化为鼎盖地为鼎身，将中间夹着的苍生三界都任她心意烹煮呢？

她这边正在出神，放任火候旺了一分，鼎内的丹丸顷刻间便化作了焦灰。

沈芙心拈起一撮焦灰吹走，拧头望向姬停：“再弄点药泥来。”

“我去哪里给你找药泥，”姬停托腮坐在她身旁，抬眸望向门外如黛般的群山，“用光了。”

闻言她站起身，往山内走去。丹书记载中，还有一味人间特有的药材，只是她沉迷修炼始终没有去细找过。如今沈芙心已是问心二阶，正好出门试试剑。

而且还有姬停。她无需回头，便知晓她已然跟了上来，一如先前数年般，就在自己身后。

第64章 小芙剥削人是有一套的。

沈芙心掏出燕丹上神给的丹书。

她在半人高的草丛中翻了几页, 抽出书页间夹着的一根干草，指着那一页上的图画道：“传说人界有种奇异的草药，食之可肉白骨，入药能使修为大涨, 是极为罕见的珍宝。”

姬停恍然道：“原来你是想去找这种草药。”

沈芙心点点头。她合上丹书, 将其又收回芥子袋里。

这草药是传说中的东西, 据说见过它的人极少, 可能早已灭绝了。但丹书上有它生长地形地势的记载，沈芙心自从来到此处后便有心留意，她们所处的这片山脉与书中描绘的生长地很相似，她想碰碰运气。

看丹书上的图画，这种草药应当是生长在有水源的地方。

沈芙心没有选择御空而行，而是像寻常凡人一样拨开野草，用脚踩出一条前行的路。姬停与她并肩而行，用剑将太过茂盛的野草斩断, 碎碎念道：“慎杀中途醒来若发现我们不见, 会不会疑心是我们将她抛下了？”

“慎杀不是你，干什么都要跟着人，”沈芙心听得烦了, 用话刺她, “人界有句话说得好, 三岁小孩都能自己上街打酱油，你还不如小孩。”

姬停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了起来，显然没有被怼回来的自知之明, 反而笑吟吟道：“你当年收了我三千灵石, 那是我给你的保护费，你得保护好我。”

沈芙心想起姬停的剑法, 内心无语，究竟是谁保护谁啊？提起三千灵石，她又想起那条被姬停坑走钱的瀛海金龙。那条金龙早在自己在青帝灵山时便下界了，如今算是下去了一百来年，也不知晓她能不能平安回来。

“下界这么久，三千灵石早就被你吃光了，”沈芙心拨开草叶，连个眼神都懒得递给她，“你现在倒欠我三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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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芙剥削人是有一套的。姬停明知她不会真向自己讨三万灵石，却还是佯装委屈：“小芙知道我没钱的，如今只能赔身给你抵债了。”

赔身？怎么个赔法？沈芙心想起裂祟中姬停扣在自己后腰的手，忽觉双腿有些微软，她怒道：“滚，谁要你赔身！”

她在前面飞快地走，姬停在身后追。兴许是赔身这两个字太过暧昧，她们俩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丛林走尽，她们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座静谧的湖泊。

就在树影从她们身前消失的瞬间，沈芙心只觉自己仿佛走入了另一片被封存已久的时空

这里未免太安静了。

沈芙心望向泛着粼粼微波的湖面。自从踏足此处，这里连鸟声都消失了，更别提方才一路看到的各种飞虫或是从脚下匆匆路过的松鼠。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湖边，湖水呈一种奇妙的蓝色，水色浓郁得像宝石。

临岸的水很清，再往前看湖的中心时，那蓝色骤然变深，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芙心蹲在岸边看了一阵，抬眸对走上前来的姬停道：“湖里没有鱼。”

她们并肩站在湖边，往湖泊的最中心望去。那里生长着一片颜色极为浅淡的莲花。

沈芙心摊开丹书，与图样比对一番，喃喃道：“……还真被我找到了？”

那几朵莲花的花瓣周围泛着银色柔光，比寻常莲花要大数圈，奇怪的是莲蓬处没有莲子，只有数个凹陷下去的黑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