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群仙人手中剑光乍现,但与剑光同时迸发的还有他们口中的鲜血。这一式剑招用尽了这些仙人身上残存的灵力,在剑芒纷飞的瞬间,他们的容颜也随之迅速枯槁下去,这无数剑汇集成的最后一剑光芒震天,形成了一道堪称悍然的光柱,即便隔着千里之远,恐怕都能看见这集齐无数仙人心力寿命的一剑

但很可惜,他们面对的人是沈凌苍。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剑,沈凌苍施施然起身,清晨刚被女儿束好的长发被凛冽的剑风吹散开。同时被吹乱的还有她粉绿色的轻薄衣衫,沈凌苍衣袂狂卷,粉瞳内映着剑光,面对狂袭而来的剑意,她向前抬起右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做了一个抓握的姿势。

她尖尖的指甲嵌入掌心之中,与之相对的是方才还驾驭着剑意的一众仙人陡然呼吸一滞。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张看不见的巨网,将这些人尽数绞入其中。

沈凌苍唇边露出残忍的笑意,掌心一寸寸收紧,随着她抓握的动作,方才还活生生的仙人们肢体骤然扭曲起来。这些人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收缩、抽动,随即仿若一条条被鞋底踩烂的青虫般,在她们的眼前骤然爆裂开!

漫天血雾飘散在沈芙心的仙山之上,沈凌苍在漫天血雨中转了几个圈,一心扑在女儿身上,示意沈芙心仰头看:“娘亲也有烟花放。”

闻人懿这回记得撑伞了,她边仰头看半空的血雨,边内心腹诽沈凌苍这烟花放得还挺废人的……不过非常符合沈凌苍一贯的做派。

沈凌苍没将这群仙人找死的行为当一回事,还在高高兴兴看自己放的血烟花,浑然未觉女儿自方才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语被娘亲搂着的沈芙心攥紧指尖,望向剩下占据她山头的仙人,心间顿时涌上一股更为强烈的杀意。

她不再与这些人多言,抬手释出灵火。

刹那间,灵火席卷过她们的脚边,往那群抢占她仙山的仙人身上烧去!

深紫色的灵焰瞬间迎风燃烧起来,在仙人们惨烈的求饶声中飞速向下蔓延,顺着山下被天雷劈成焦黑色的灌木,一路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顷刻间便往北燃烧了数里。沈芙心沉默地站在仙山之上,看着自己的灵火灼烧万物,将仙界烧成焦黑色,只留下玄都花界这一片净土。

沈芙心从前只烧热过鼎,烧烂过青帝灵山的数间青室,如今整个仙界都覆灭在她的灵焰之下。她沉默地看着山下紫红一片的火光,似乎想起什么,回身望向那些仙人们带来的灵宠。

这群灵宠见了沈芙心杀人时的狰狞面目,见她望过来,全都瑟缩成了一团,也不顾平日里你啄我我咬你的过节了,皆尽力表现出一幅听话信服的模样。

沈芙心懒得与灵宠计较,薅走了他们遗留下的数只仙鸟,给它们腿上绑了传音符纸,草草对着符纸道:“愿意配合的来玄都花界找沈芙心,不愿意的就去死。说到做到,尽早决定,我没有耐心。”

说罢,她扬手一挥,这些仙鸟顿时顺着大火攒动的方向飞掠而去,沿途留下沈芙心方才的传音。

剩下的灵宠沈芙心也没打算留着,这些东西太过磨人,往昔她曾短暂拥有过一只生着黑耳朵却不咬人的兔子,深谙这些猫狗兔子的秉性

最重要的是,拥有那段时日的回忆已经很好,没有那只黑兔子后,她再也不想养灵宠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后知后觉地感到疲累。杀欲与疲意在体内搏杀,沈芙心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她猛然咳出一口鲜血,想来是往先勉力克制着杀意,如今骤然释放,反而冲撞了体内的灵脉。

身旁搭来一条手臂,沈芙心没看是谁,便攀着她的手坐下了。

仙山之外是漫山遍野灼烧的火光,她视野所及之处皆是滔天大火,仿佛要将这承载她七百年两世记忆的仙界彻底焚烧殆尽一般。回望当年,沈芙心对着姬停的那尊神像,曾试图许过让辜负欺辱她的人大出洋相的愿望,可再看如今,原先对她咄咄逼人的仙人们皆已死尽,胆敢不尊她敬她的人也成了火中飞灰。

她曾经想要的东西那样少,得到的却更少。现今她宁愿做个贪婪的人,手中却多了比前生多得多的东西,权利、自由、力量……

要赵览萤的爱与尊重有何用,要喻湛虚的愧疚歉意又有何用?沈芙心或许并没有能让辜负她的人悔过。

可她如今成功地火葬场了整个仙界。

今日朝着强权摇尾谄谀的死尽了,明日或许会再飞升上一批更不屈更正直的。今日的桃花谢了,明日梨花的种子播撒下,漫山遍野会开满新的繁花。

沈芙心筋疲力竭,感到有人温热的手心正小心翼翼地托着自己的脸颊,仿若捧着什么易碎的宝珠。她口唇止不住地往外溢血,比杀意反噬伤及灵脉更痛的是一股孤寂感,她仿若又回到了赤条条的婴孩时期,那时她还是一颗莲子,沉寂在冰冷的泥水里

是什么那样暖和?她不由将脸往托着她的掌心里蹭了蹭。

是很熟悉的温度,温暖,包容,似乎这只手能够托举起整个天下,也能托举起一颗小小的、翠绿色的莲子。那时莲子还很小,小到让人忽视,小到让人觉得养活不了,全然不似今日般耀眼,甚至没能修成人形,不能抽条开花。

沈芙心勉力睁开双眸,她没能看见当年阿修罗界直愣愣竖起来的那两只黑色兔耳朵,却看见了某人和兔耳朵一样黑的墨色眼瞳,墨色长发。她珍惜地托举着自己,一如往昔的每一次,一如前世朝自己伸手的瞬间,甚至,还应当有别的像如今一样珍贵的时刻

混乱中,沈凌苍已经将女儿从姬停手里接了过去。只不过是区区几条灵脉被反噬得碎裂,治愈这几条灵脉对于沈凌苍而言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可她眼眶还是骤然一红,眼泪扑簌簌地掉在女儿的脸上。

可这一次,即便是治愈了灵脉,沈芙心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她像是觉得很冷,一个劲地往娘亲怀里钻,沈凌苍手足无措,恨不得割血来暖她,就在此时,姬停忽然朝沈凌苍伸出手,示意她将沈芙心交给自己。

沈凌苍骤然想起当年欠姬停的那件大人情。

自己是女儿板上钉钉的生母,可如若没有姬停断臂给莲子做血肉织就的温床,女儿断然活不到化形的时刻。沈凌苍很不情愿,可看看浑身发冷的莲子宝宝,还是狠下心,勉强将沈芙心交到了姬停的怀里。

姬停没想着带沈芙心离开此处,她只是沉默着与沈凌苍完成这样简单的交接动作,将沈芙心轻轻抱在了怀里,动作没有丝毫旖旎。

在这瞬间,她早已生长回来的右臂传来一阵幻痛,心间的血肉却开始疯狂充盈、抽条、开出她们初见时被摇撼下的一树桃花。

小芙,原来爱真的是痛楚。姬停垂眸,用视线描摹沈芙心难得平静下来的眉眼。

小芙,爱是痛楚,可恨我甘之如饴。

第180章 梦与水成了连结她们的媒介。

这场大火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仙界。

被火焰隔绝开的仙山之上, 姬停怀抱着沈芙心,全然不管在她们身后灼烧的大火,将手贴在她冰冷的脸颊上。

那些摇曳的火光已离玄都花界太遥远,热意无法自渡向沈芙心一寸寸变冷的身躯, 在方才目睹灵火灼烧后, 沈芙心体内的某根弦像是终于崩断。她承受不住骤然松懈后的反弹力, 如今只能凭着仅存的潜意识往姬停身上贴去, 将脸蛋窝在姬停温热的脖颈中,下意识地蹭了蹭。

温暖,依恋,安全。

这感觉太熟悉,仿佛她们千万年前就曾这样紧紧拥抱在一起一样,无分你我,相互扎根在彼此的血肉之内,直到力竭, 直到最后一滴血都流干……永远都不分开。

爱是我愿意为了你能够继续活在这世上, 能够真正睁眼看看穹顶的太阳,甘愿放我的血割我的肉,让你啖尽血肉, 挤在我温热的皮囊之内, 用我亲自斩下的残缺躯壳供养你, 爱护你。你不是我的女儿,不曾在我的子宫中待过一日,可我的血与肉又是你的另一座温床, 我与你的娘亲共存着同样的想让你活下来的私心。

可是小芙, 为什么后来我恰巧遇见的又是你呢。

她们都说你刻薄,恶毒, 猜测你那柄玲珑剔透的剑下究竟死过多少亡魂。可是小芙,为什么我在知晓一切事实后仍会对你生出令我羞耻的背德感?是因为后来的每一个夜晚都会梦见你,会梦见你冰冷的指尖扼紧我的咽喉,而即便如此,我却仍旧甘愿跪在你的身下腿间么?

那些因为我指间掐紧而溢出的丰盈皮肉,顺着我唇边滑落又被吞咽的水液,你因不知痛苦还是快.感而攥紧的指尖,我衔在唇齿间碾磨的薄肉……这些梦像耳光一样扇在我的脸上,让我惊醒,可下一次坠入梦中时,我却不知羞耻地贪图更多。

你说我是圣人,或许曾经我是。

但与你相处时,只要你摸着我的脸颊,用吻温暖我的唇舌……我可以随便是什么。

姬停心念纷杂,真正将沈芙心抱在怀中时却生不起任何旖旎的心思,她任由沈芙心依恋地贴着自己的脖颈,抱着她坐下,用沈芙心的剑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鲜血再度从姬停体内汩汩流了出来,一如三万年前那样,温热顺从地贴在沈芙心脸畔。她们二人都被血弄脏了,玉衣与青衣合为相同色泽的血色,沈芙心的肌肤一寸寸被血温热,似乎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她彻底将头整个都蹭在姬停的颈窝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身,一瞬也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