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身着银白色的战甲执刀而来，见到来人，沈凌苍挑眉，甚至有空与来人寒暄：“我认识你，吾真的旧部……你后来的新主子死了，你竟然没跟着他陪葬？”

濯刃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姬停，她还来不及上前帮忙，便被姬停随手拂去的剑意再度击飞出门！

“有多远躲多远，”姬停提剑迎上沈凌苍凛冽的杀气，吼道，“你也看见了，这里一时半会不适合聊天！”

濯刃刚走进去没一瞬便被击飞在了雪地里，姬停收了力，她没受伤，刚想提刀冲进去，便被身后忽然袭来的一道剑意勾住了胳膊。濯刃回眸望去，只见一道青衣翩然的身影掠至此处，身后还跟着一串人。眼见这座宫殿即将倾塌，沈芙心蹙眉，自指尖挥出一道细微的灵力，将宫殿内的杀势瞬间定格！

沈芙心沉下脸，往殿内踏出一步。

就在她这一步之间，殿内倾塌毁坏的乱象瞬间复原。姬停脖颈上还带着淤紫的掐痕，沈凌苍指缝渗血，白天女儿刚绾好的长发散乱，见沈芙心面色不好，殿内方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二人瞬间不谋而合地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沈凌苍伸手掐住姬停的脸颊，柔声道：“你看你，脸都脏了，我帮你擦擦。”

姬停被她掐得咬牙切齿，趁机假意乖巧道：“你这么好，不然我认你做干娘如何？”

说的什么鬼话，当然不如何！沈凌苍眸间闪过一丝阴冷，刚想连皮带肉把姬停的脸给拧下来，便听莲子宝宝困惑道：“娘亲，姬停，你们在做什么？”

“友好切磋。”

“母女结拜。”

……面对两个迥然不同的答案，沈芙心也觉无奈。如若不是她来得快，太阴这一片宫殿都得全因为她们干仗的架势塌陷，地动或许还会蔓延到皇城外。另一边，姬停见沈芙心来了，心中蓦然闪过方才眼前的幻影。

月色衣衫那人自己分明认得，正是被天道封作执天君的赵览萤。

而枕着胳膊睡卧在桌上的那人，姬停更加不会错认。她的视线在沈芙心眉眼间一掠而过，心中有一瞬困惑。幻影不会凭空出现，那分明是被自己遗忘的记忆中的一部分，姬停原以为自己已记起了所有，难道如今现存的记忆并不是全部吗？

不过记忆中的小芙跟如今实在太不一样。

姬停认识的沈芙心不是那样的。小芙厌倦穿累赘的衣裙，眸中始终闪烁着野心的火光，她不会是被困在结界之门内的鸟雀，不会拥有那样如同死水一般疲倦的眉眼……

姬停不由对自己这瞬无端而来的记忆产生了一瞬质疑。

就在她思索之间，沈芙心已经哄好了沈凌苍。面对女儿时，沈凌苍实在是个太过好哄的娘亲，此时正乖乖伸出手让沈芙心擦她指缝间残留的血迹。

濯刃迎了上来，她对于还能在此处与前主相逢感到分外惊喜，如今她已不在神界，早已解下那只沉重的精铁面罩，露出凌厉的下半张脸。濯刃不太擅长微笑，此时笑得有些僵硬，千言万语只化作主上二字，看得出来是真的很高兴。

不过濯刃对沈芙心的身份有些困惑。

她看了眼沈凌苍身边的沈芙心，对姬停轻声道：“主上，这位是……”

“是莲花的女儿，”姬停将最后一盏被她们打碎的琉璃盏复原，显然不想在此处提当年的事情，立刻扯开话题，“你下来多久了？身上可还有旧伤？如若还有，我帮你疗愈。”

濯刃显然没看懂姬停的眼色，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主上当年送下去的莲子啊。”

沈芙心替娘亲擦拭血迹的动作一顿，循声望向她们。

她从未听姬停提起过这件事，但看姬停与娘亲的反应，她们分明是串通好了缄口不提的。沈芙心不觉得自己应当对姬停心怀恩情，但她同样不喜欢看到姬停沉默的眼神。她们之间距离很近，不过几尺，可她却忽然觉得她们之间一下子被拉远了，远得沈芙心看不透姬停的眼睛。

楚天生见她们气氛诡异，生怕这群人又要在太阴打起来，连忙将话题扯开：“正好，如今濯刃将军也在，既然大家都认识，便让濯刃将军率人前往箬国守着，如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可向将军开口。”

濯刃本能地服从，她转向姬停，开口问道：“主上，如今我们便回箬国么？”

姬停刚想回答，沈芙心便替她道：“不急，太阴不是你家主上的故乡么？给她留半个时辰回去看看。”

姬停眼神微动。小芙鲜少如此直白地关怀过谁，她顿时觉得方才与沈凌苍打的那一架值了。只是还没等到她高兴起来，沈芙心便立刻追加了一句：“我有话问你，我跟你一起去。”

沈凌苍顿觉不妙，刚想给姬停使眼色，二人便在眼前瞬间消失不见。她沉下脸，见这群人皆看天看地不敢直视自己，只有跟着来的喻湛虚傻乎乎地看热闹，沈凌苍拿她开刀，用灵气将她推着绕了好几个圈，直怼到树干上去：“你看什么看？”

喻湛虚没吭气，众人顿时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只剩沈凌苍看着天穹生吾真的闷气。

*

再回到太阴采薇，已经时隔人间百年。

十万年足以让沧海变作桑田，往先家的旧址早已变了个模样，生满柳树的村庄变成了连绵的山丘，如今在太阴是冬季，昨夜下了一场新雪，山丘上白绒绒一片厚厚的积雪。

沈芙心踩在雪地里，看姬停蹲在雪中，侧首绞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她将那缕黑发盛在掌心，抬眸对沈芙心道：“小芙，借用一下你的灵火。”

沈芙心掸了掸指尖，姬停掌中的黑发燃烧起来，瞬间化为一捧亮晶晶的墨色粉末。她就这样攥着那把粉末，在雪地里格外认真地画起画来。

姬停的画技真的很烂，沈芙心不明白她做了十万年神仙，为什么还会有如此不擅长的事，一时间忍不住走得近了些。她看她在雪中画上院子的栅栏，画上不像马反倒像狗的马驹，还有小房子，树，和三个小棍子似的人。

那三个棍子拼就的人亲昵地靠在一起，两个大的，一个小的。虽然面容是压根分辨不出的简笔画笑脸，但姬停每一笔都格外珍重。她蹲在雪里，指着那些僵硬的小人挨个介绍道：“这是我娘，我姥姥，还有我。”

沈芙心沉默地看着她的画作，姬停站了起来，她趁着狂风还未将那些粉末吹乱时，陡然从指尖迸出一缕灵火，用火将粉末烧尽了，仿佛她什么都不曾画过那样。她带着笨拙的画作回来这里，告慰了娘亲和姥姥的灵魂后，就这样坐在了雪地上。

“姬停是我的真名，”她轻声道，“吾真才是我从采薇离开后的假名。我娘亲给我取的这个假名在三万年前又保住了我一次，让我从戒凡音咒术挫骨扬灰的诅咒中逃过一劫，又重新卷土回来了。”

沈芙心看着她，不明白她的用意：“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也不知道，”姬停摇头，“或许是回到故土，触景生情。今日我与你娘亲出手打架，你不必放在心上，按她说的，我们老一辈有自己的解决方式，小辈不必管我们。”

老一辈？沈芙心想起当时疑心吾真是自己娘亲的事，心道的确合理，姬停确实跟娘亲是同个年纪的人。沈芙心在姬停身边站了很久，她本以为今日挨了娘亲的打，姬停会主动与自己撇清关系，却不曾想她似乎丝毫没被这件事影响，开始自顾自地在雪地里画起新的棍子小人。

“这个是你，”姬停画了一个叉着手的小人，又画了另一个跪在地上伸出手的小人，“这个是我。”

赤诚的爱

第154章 心跳是有温度的。

那两个小人画得很丑, 沈芙心觉得好笑，给地上长得跟树杈子一样的小人画上五官轮廓，毫不留情道：“你画得已经不像人族了。”

姬停没有辩解，她蹲在雪地上, 看见沈芙心笑, 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芙心涂涂改改, 终于将姬停画的两个小丑人改得初具人形。姬停看着地上的画, 冷不丁问沈芙心：“我可以将这个也烧给我娘亲她们看看么？”

“你娘亲和姥姥恐怕已经转世轮回不知多少回，轮回时记忆被洗清，早看不见了，”沈芙心讲话照例夹枪带棒，“你都是神了，还信这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