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弥勒的长相,弥勒的心态,年轻时乐观,年老后也不颓丧。他深知这次一遭,把家里搅和的一团乱,现在都提心吊胆着。想着,既然人没事出来了,那就自己挑个头,庆祝一下,算是驱除霉运。
不过儿子似乎忙着和人在查什么,返校时间到,还不着急。连带着把女儿也栓在家,不许提前去。态度坚决的,不容他二老置喙。林父微叹,这哪里是妹妹离不开哥哥,分明是哥哥离不开妹妹,管得这么严实。
聚餐选的酒店,是一家人惯常去的。林仲吃到一半,接到归属地为京市的陌生号码,他觑了眼林耐,走到走廊尽头,才点了接听。
“林先生,您一个月前定的SK系列婚纱昨天到了,您看您和女朋友什么时候方便试穿,这边随时都可以安排。”
酒店尽头有扇透气窗敞着,冷风倒灌进来,他握着手机,指背被吹得麻木。
“这个月二十五,”他说,“我会带她来。”
离二十五日,还有两周,那天是个周末,两兄妹的生日。对方很配合记下日期,顺口祝他和未婚妻百年好合,幸福美满。他挂断电话,在楼梯口站了十来分钟,拨通手机里备注“乔队”的号码。
对方简单问过他父亲的状态,随后说:“他既然设了这个局,后头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你要小心点,注意安全。”
林仲轻嗯了声,说:“您也是。”
走出酒店,外头突然开始下起小雨,林仲提前去开车,林父林母带着林耐等在门口。大堂正厅里出来几个人,林父哟地一下,嘀咕:“陆书记?”
林耐后背一凛,登时抓着林母,睫羽冷硬。林父小声对林母说:“这次还多亏了陆书记重视这案子,不然一时半会还抓不到人。”
林母昨晚听他提过一嘴,说:“可算他们还有个明白人。”
“我过去打个招呼。”
林父一走,林耐感觉到背后传来的灼灼视线,似乎能听到靠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乖宝,”林母摸摸她的手,“不舒服?”
她点点头,林母说:“哥哥应该到了,你去车里坐会。”
看似寻常的一次碰面,林耐却内心煎熬,如芒刺在背。林父对陆瑾赞不绝口,在车里对其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回到家中,林仲单独找到林父,“爸,我想跟您谈谈。”
059
凌晨一点的客厅鲜有这么明亮热闹的时候,坐着的叁人间是死一般的冷寂。林父身形轻晃,手指刺痛,被烧到头的烟尾烫得一抖,紧缩的眉头倏尔缠得更近。身旁的林母已经无法正常呼吸,需得他紧紧握着,才能勉强维持冷静。
林父捻灭烟头,抹了把脸,面色沉重的看着林仲,“你的意思是,姓陆的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妹妹?”
“我要杀了他!”林母赤红着眼低声怒喉,拳头狠狠砸在膝上。为父母者,知道女儿受到这样大的委屈,第一反应就是杀了这个畜生。她面上满是泪水,眼睛盯着林耐的卧室,心里像是被人剜了一团肉。
想想女儿这段时间,硬逼着自己强颜欢笑面对家人,她和林父还无知无觉的感谢着罪魁祸首。
“这个畜生!”她咬紧牙关,愤恨吐出几个字。
林父并不比林母好多少,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头脑发热随意冲动,儿子将这事说出来,一定有他的考量。之前是儿子在保护妹妹,现在,该由他来守护这个家了。他握住林母的手,问林仲:“你和那位乔队长,目前是什么计划?家里有什么要帮忙地方,你说?”
林仲理理思绪,有些话他不能和父母和盘托出,说出来除了让两人徒增烦劳,还有可能打草惊蛇,“爸,妈,这段时间,你们尽量在家陪着她,别出门。其它的事,交给我来做。”
林父慎重点头,兀地说:“你注意安全。”
林仲等父母熄灯后来到林耐房间,她弓背抱着被角,察觉熟悉的气息贴在脸上,小巧的下巴下意识在那只温热的掌心里蹭了蹭。这段时间,她胃口不好,睡眠质量出奇的差,只有等他来了,才能真正睡着。
床垫凹下一块,他坐在那,亲亲她的眉眼,鼻尖,最后到唇。睡梦中的林耐嘤吟一声,伸手握着他。
双胞胎应该是有感应的,不然她怎么总是能找到他?林仲凝眸望着她,俯身吻上她的唇,慢慢抽出手,帮她盖好被子后离开。
……
刘闻升在书房外站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老爷子连夜从京市赶过来,进门就脸色不大好。关门前,他甚至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具体是什么事,他并不清楚,估摸着和林耐有关。陆瑾和林耐的事,他插手的不多,一些不能见光的动作,陆瑾有拨专门的属下。但只论林耐后来每次看他们二人的眼神,也能知道过程绝不那么美好。
房门轻巧弹开一条细缝,老爷子喘着粗气在吼:“她不是朝朝!你再错下去,会把自己毁了!”
陆朝朝,那个十几岁时出车祸丧生的女孩?陆瑾的妹妹?刘闻升跟陆瑾办事时,陆朝朝已经去世,所知甚少。他注意到陆瑾听到这名字时,眉宇间乍然升腾的戾气。他随即敛眸垂首,仍然是个只进不出的闷嘴葫芦。
陆瑾打开门,侧身望着屋里的老人,露出的脸颊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
“爸,我从来没把她当作朝朝。”
回程的路上,陆瑾一脸森然,烦躁地扯开领带,摁下车窗。二月的夜风徐徐插进来,像锋利的刀割在脸上。他拨了通电话,刘闻升没听出来讲了什么。陆瑾问了句怎么回事,便没再开口,听着对方讲话,脸色愈加暗沉。结尾时,他说:“把人盯住了。”语气里竟然有些疯狂。
有些事,失去了他的控制。刘闻升很少猜陆瑾的情绪,毕竟从跟着他开始,从容淡定,全局在握是他的外衣。若真要说情绪外泄,有所不同,大概是对林耐那一种古怪的情感。
刘闻升打了半圈方向盘,定定眼眸,将人送到别墅里。陆瑾没立即下车,他仰着头,倚在后方,兀地问他:“闻升,你跟我也快二十年了吧?”
“是,这个月月底正好二十年。”
陆瑾沉默了一会,自己推开车门,“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吧?明天开始,给你放假。”
刘闻升诧异看他,“您?”
“我还有件事,”他站到车外,刘闻升要跟上去,被他阻止,“哦,对了,明天,还得麻烦你帮我接个人。”
060
林仲走出电梯,看到虚掩着的房门心头一跳,快步上前将门推开。望见屋内林父林母躺在地上,毫无知觉。一张椅子横在路中,底下压着林耐的手机。他以为自己足够冷静,一边检查父母生命体征,一边拿出手机第一时间给乔中民拨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僵直的右臂忽地失去知觉,手机从手中滑脱,砸到椅子边缘。
他听到乔中民的询问声,整个灵魂仿佛从身体里抽离出来,看着“他”麻木冷静地说出现场情况。确认父母无生命危险,而后立即给物业打电话,调取监控。一件件事他做得毫无遗漏,比任何时候都要理智缜密。他承受不起,哪怕错一小步的后果。
乔中民的车没走远,迅速返回。上楼前在监控室找到林仲,他盯着分屏。画面中,高大的男子戴着口罩帽子,推着一辆拉货推车,那推车上的大号纸箱足以放进一个娇小的女生。
有了监控,乔中民立刻和当地警方开始有针对地进行轨迹排查。男子开一辆套牌面包车,在二环高架进入当地将拆的老批发市场。警方顺藤摸瓜找到车,可惜时机太晚,他们换车了。像是水滴融入大海,一瞬间没了痕迹。
调查组提前到达绥南,加大警力,严查大小出入市路口。很快,警方找到了绑走林耐的人。确切的说,是此人主动来自首了。
乔中民告诉林仲:“绑走林耐的人,是刘闻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