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妈妈点头说道:“好,我老婆子?做了半辈子?粗活,有些力气,能帮你抬人。”
时间紧迫,两人说做就做,如意见尸首口鼻流血,就赶紧把尸首身上的貂鼠皮袍子?脱下来,毛皮朝外,裹住了他的头、双手?和上半身,用?汗巾扎紧,然后?,和蝉妈妈一人拖着一条腿,把尸体往十里画廊码头上拽。
尸体死沉死沉的,幸好如意和蝉妈妈都有一把力气,尤其是如意,她都能把如意娘抱起来,两人齐心协力,拖动了尸体。
貂鼠皮的皮毛顺t?滑,拖动起来就省力多?了,蝉妈妈一边拖动着尸体,一边观察着是否还有上夜的女?人巡视。
如意说道:“妈妈放心,自从潘婶子?去了东府当大管家娘子?,上夜的女?人们都归我管,我是给她们排的班,每半个时辰巡一次,夜里巡视主?要是为?了防火,防火重点在容易起火的林地和宅子?,十里画廊这边都是水,她们晚上不会经过这里的,更不会朝着湖水看。”
当差嘛,都是这样,例行公事,绝不多?走一步路。上夜的女?人拿的又是颐园最少的月钱,这大冷的黑夜,谁会想不开来湖畔边巡视啊。
再说现在府里节省开支,十里画廊的灯只在过年和八月十五的时候点亮,平时是一片漆黑。
两人拖着尸体,很快到了码头,把尸体扔进船上,如意熟练的划起双桨,朝着湖心岛而去。
划船这门技艺,是小时候她和吉祥为?了躲水痘瘟疫,去了翠微山国公爷墓地祭屋那边田地里学?会的,这东西就像游泳似的,一旦学?会就不会忘记。
湖心岛就像一头黑乎乎的、沉睡的野兽,卧在长寿湖的湖心。
船到了湖心岛码头,如意先上岸,从岸边棚子?里推出一辆推车来,这是养鹿人平时用来运送粮食柴炭的工具。
两人搬着尸体上岸,用?尽力气抬上小推车,一路推着车,到了松林间的深坑处。
这里还摆着八把铁锹,明天小厮们还要过来填坑。
蝉妈妈正要把尸体推下深坑,如意说道:“且慢,搜他的身,看有无钱袋玉佩金七事之类的,这些东西即使尸体化为白骨,也暴露尸身身份。”
两人搜身,找到了这些东西,蝉妈妈说道:“你真是细心,都这时候还想的如此周到。”
如意说道:“我平时喜欢看话?本小说消遣,书里都写着,那些青天大老爷们查案,从一堆白骨里头翻检出刻着字的金玉等家伙,就知?道白骨的名字。”
蝉妈妈一听,干脆把尸体的衣服鞋袜都剥光了,就连扎头发的网巾都不放过。
张宗翔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也赤条条的离开这个世界。
两人下了一人半高的深坑,用?力翻动死去的白鹿,把尸体夹在了白鹿的下面?,上去之后?,拿着铁锹又盖了一层土,掩盖住痕迹,又拿起灯笼照了照,确认没有纰漏。
两人用?貂鼠皮袍子?把剩下的衣服鞋袜头巾网巾等包裹起来,装进小车里,推到岸边,把小车放进棚里,上了船。
虽然在黑夜里,如意依然能够辨清楚方向?蝉妈妈每晚都会点亮承恩阁的灯笼,照亮如意回家的路。
五层楼阁,五盏灯笼,在山上就像五颗明亮的星星,即使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如意依然能够看清承恩阁的方向?。
如意在划船的时候,蝉妈妈把钱袋的银钱都扔进湖水里了,到了承恩阁码头,上了岸,回到后?罩房院子?里,两人把一身泥土的衣服鞋子?换下来,穿上干净的衣服。
升了一盆火,把所有的衣服鞋袜头巾网巾还有钱袋等等全部烧了。
金七事用?火融成一坨,玉佩用?石头砸碎。
由于太过兴奋紧张,等两人忙完这些,不知?不觉,天蒙蒙亮了。
如意用?滚水冲了两碗如意娘抄的油茶,和蝉妈妈一起喝下,胃里暖暖的。
如意想起了母亲,一颗硬下来的心变软了,委屈、愤怒、惊惧等等情?绪争先涌上来,如意流泪了,泪水落在碗里头。
此刻,如意好想扑进母亲的怀里,痛痛快快的放肆哭一场啊!
但是她不能,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如意洗了脸,说道:“我怕台阶和路上有血迹,现在天亮了,我再去看看。洒扫的吃了早饭才开始扫地,现在检查还来得及。”
蝉妈妈提上一个水桶,“我跟你一起。”
山上没有水源,但是承恩阁这个五层木楼为?了防火,楼阁有几个大水缸,里头注满了清水,由洒扫上的定期推着水车补充,十年前,前钱帚儿在承恩阁偷画放火的时候,就是如意用?烧火钳砸破了水缸灭火,没想到十年后?,水缸又起了作用?。
蝉妈妈从水缸里舀了一桶水,跟着如意沿着石阶检查,还真的发现了几处血迹,都用?清水冲干净了。
如意还找到了半片指甲,一个碎裂的玉扳指,一条汗巾子?这东西不知?道是别人丢的,还是张宗翔在飞翔的时候掉的,反正都要烧掉,以绝后?患。
在十里画廊那个地方还找到了两块貂鼠皮脱落的毛发肯定是在拖行的时候挂掉的。
从八十一个台阶到码头,两人反反复复检查了三遍,直到洒扫的要来了,这才回承恩阁。
上午的时候,如意带着八个小厮回到湖心岛,继续当监工,亲眼看着小厮们一锹锹把土回填大深坑。
坑太大了,等所有挖出来的土回填进去,已经快中午,艳阳高照,春风拂面?,正是播种的季节,如意在土上撒了一把草种子?。
一场春雨过后?,种子?发芽,长出了青青小草。
二月十五,东府大少爷亲自撰写的碑文,刻的石碑也好了,这是老祖宗交代的事情?,如意当然要过来当监工,看着小厮们把石碑立在林中。
大少爷张宗说和大少奶奶夏氏也在,夏氏感叹道:“这湖心岛少了一对?白鹿,都是松林草地,全是绿色,看起来单调了许多?,要不要养几对?梅花鹿?”
如意心头一惊,说道:“依我看,先不要养梅花鹿,一来,老祖宗身体虚弱,连松鹤堂都出不来,根本不可?能来这里欣赏梅花鹿。”
“二来如今府里节省开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里的草不够鹿吃的,要配给饲料,若是生病,这牲口吃的药有时候比人吃的还贵,还要给养鹿人月钱、管一天三餐饭、一年四季八套新?衣裳、房子?破了要修,这一年开支也不小,可?费钱了。”
一听到钱,当家主?母夏氏连忙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就当我没说,如今府里不靠举债度日就不错了,就像你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少爷张宗说愁眉不展,说道:“咱们府里何止少了一对?白鹿,就连三弟也不见了,自打他给老祖宗送了一根人参之后?,人就不见了,债主?都找到咱们府上来了。”
夏氏一听张宗翔这个小叔子?就心烦,“他能去哪儿?定是去外头躲债去了呗,等咱们替他把债还清了,他自然会回来的。以前又不是没这么干过,三弟妹已经对?他死心了。”
正因张宗翔是“惯犯”,又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所以他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就像狼来了似的,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消失,觉得有人替他还了债,自然会回来。外甥像舅嘛,他舅舅白杏就是这么消失的,再也没有回来,据说是被追债的捉住,卖到山西煤窑里挖煤抵债,死在那了。
张宗说说道:“这一回我可?不再替他还债了,我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如意看着前方青青小草,心道:当然是躲到海枯石烂了……张宗翔这会子?应该已经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