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林还在“倦鸟花影一径深,穿林踏石友相携”的诗中把她当朋友,而不是丫鬟,这让如意对王延林又多了几分亲近。
王延林很欣赏如意大大方方,一身的干劲,好?像永不疲倦,真是有趣,更难得的是还懂得她的画,便当成了知己。
所以?,私底下如意和王延林说话就随意了许多,应道:“等我看腻了再说,郊外跟城里真的很不一样。”
王延林坐到了如意身边,也看着窗外,沿路不是林地,就是青青的麦田,说道: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这个季节的江南是极美的,苏州更不输扬州,你要?是能够跟我回苏州就好?了,我一定带你游遍苏州。”
如意笑道:“以?后肯定有机会的,我要?是去了苏州,你可不要?食言。”
王延林说道:“我一定守诺,我们?苏州王氏的名声,你去了就知道了。”
苏州王氏出了王阁老这个神?童,是江南解元,还是会试会元,殿试探花郎,还入了阁,自然是当地书香的名门望族。
王延林写个书签给她,“我们?以?后可以?通信,闺阁女子?不便留名,这是我奶娘家的地址,你在信封上画一个如意,我奶娘就会转交给我。”
明代民间有商业的民信局,可以?在大城市之?间递送信件和包裹。基本按照东西的重量,还有每天行进的速度收费,比如最贵的八百里加急,就是平均每天行程有八百里,苏州到京城水路加陆路大概三?千多里,八百里加急的话,最快四天就能到。
不过,很少有人选择这个最贵的,一般就是日行五十里的速度,得六十天;稍快一些日行一百里,也得一个月。
如意接下了,“好?啊,你回信就写给我娘,建昌侯府四泉巷如意娘收,也在信封上画一个如意,我娘就给我了。不过,我没读过什?么书,不会写什?么湿(诗)呀干呀的,和你诗画相答,我写的就是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啰嗦的很,一封信估计十几页纸,你别看花了眼?。”
王延林也笑道:“你敢写,我就敢看,就怕你如意姑娘平日忙得很,没空写。”
两人在颠簸的马车上说笑着,到了中午,丫鬟婆子?们?下车,拿出自带的炉子?和炭热了饭王延林养的矜贵,从不吃外头?沿路饭馆客栈的饭。
吃罢了饭,继续赶路,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通州港,王家的官船还弯在那里。
晚上不好?开船,王延林和如意,以?及跟随的丫鬟婆子?住在宝源店曹婶子?家里,王延喆和吉祥,以?及跟随的王家家丁护院等男客都住在宝庆店夏收那里。
如意和吉祥没有忘记老祖宗的嘱咐,要?在王家兄妹上船前先去官船看一看是否有缺的东西。
两人提着灯笼登船,大官船足足有三?层,王家兄妹住在最上面。
单是船帆就有四张,每一张船帆大的就像屋顶,因还没有开船,船帆都收起来捆扎在柱子?上。
吉祥摸了摸船帆,“单是河船就这么大了,我爹和杨数他们?出海的船只得有多大啊。”
吉祥想爹了,如意也在想他们t??呢,说道:“今年差不多就能回来了吧。”
两人拾阶而上,到了第三?层王家兄妹起居之?处,东西都是全的,只是被褥等物有些潮气,如意命人拿来熏笼,将这些东西都烘一烘,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
因要?保证王家兄妹的安全,大官船只在白天航行,到了傍晚会寻找合适的港口停靠,如果遇到恶劣天气还会停航,所以?他们?走的慢,差不多一个月才到,不用像商船那样昼夜不停的赶路。
一行人晚上在朝廷修建的驿站里歇息,王家人手里有朝廷颁发的堪合,在驿站吃住都不要?钱,还能保证安全。
吉祥如意看了官船上挂着的水路地图和标记出来的驿站地点,吉祥啧啧说道:“怪不得都挤破了脑袋想当官,当官有这么多好?处,我将来也要?当官。”
王家兄妹的行李、张家的回礼也一一运上来了,如意剪了几支含苞待放的樱桃花插瓶养在水里,还买了一盆盛开的茉莉花,一盆在暖房里催出翠绿花苞的栀子?花。
甚至还买了一盆小?金鱼,希望这些花花草草鱼鱼能够陪着王延林在漫长?的旅途中解解闷。
想着王延林喜欢作画,如意又买了各种颜料、纸张,连笔都买了十支。
吉祥手里提着,肩上背着,就像一个货架似的,跟着如意在通州各个店铺里穿梭,这里不像京城那样有宵禁,夜里灯火通明,店铺都是开着的,生意红红火火,南北百货都有,看得如意眼?花缭乱。
吉祥累得不行,“我的姑奶奶,买够了没有,咱们?回去吧。”
如意意犹未尽,但看着吉祥实?在拿不动?了,天上响起了几声闷雷,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就摆了摆手,“行,先把这些东西都拿到船上去。”
吉祥如蒙大赦,屁颠屁颠的跟着如意身后。
如意把送给王延林的东西都摆好?了,吉祥送如意到了宝源店曹婶子?家里,然后才回到宝庆店夏收那里,刚刚到家,闷雷变成炸雷,大雨滂湃而下。
与此同时,京城也在下着暴雨,如意娘在烛光前做袜子?,习武之?人特别费袜子?,如意娘打算在吉祥回豹子?营之?前赶制十双袜子?,带过去好?穿。
这两天西府三?少爷伤风病了,在家吃药养病,连学堂都没有去,鹅姐晚上就没有回来住,守在三?少爷屋里。
外头?雨大风疾,如意娘手里的针线又密又稳,这时,如意娘听?见外头?有窗户砸在在窗框上的砰砰声响。
如意娘睡前都会检查门窗是否关?严,这动?静肯定不是自己家的,就没有理会。
但是,这个声响时不时的随着狂风响动?,如意娘心道:会不会是邻居鹅姐家的?鹅姐走的时候忘记关?严窗户了?
如意娘有鹅姐家的钥匙,于是拿出了钥匙和一把伞,打起一盏牛角灯笼,穿上木屐,开了门,顶着风雨去了邻居家查看。
鹅姐家的门窗都关?的好?好?的,又是一阵风,砰砰声再次响起来。
如意娘寻声而去,原来是自家柴房的门开了。
柴房堆的都是柴火,不值什?么钱,且做饭时随时取用,所以?柴房都没有上锁,只是用木栓栓在门环上。
如意娘做完饭都会把木栓栓上,现在,木栓掉在地上,木门大开,随着狂风拍打撞击着门框。
一定是四泉巷的熊孩子?们?玩耍的时候把门栓弄掉的。
如意娘捡起门栓,把柴房的门关?好?,提着灯笼回到了家里。
把雨伞收起来,竖在墙角,换下木屐,如意娘就听?见身后有人说话,“你果然就是那个泰山娘们?。”
如意娘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身,她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虽然相隔了十九年,但是她不可能忘记这张脸。
正是十九年前,那个每次都看着她喝完汤药的京城小?厮!
如意娘喃喃道:“你是……小?白。”
那个京城少爷把这个小?厮叫做“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