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远说完,别人没怎么样,他自己倒乐开了。程元?Z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眼底似有暗流,又似乎只是阳光的阴影。
翟延霖老远听到林清远的笑声,走近了看林清远笑的正欢,奇怪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乐成这样?”
林清远擦干眼角的水花,马上就要将方才的事转述给翟延霖:“翟兄我和你说,景行竟然也有情绪化的时候,他刚才居然开玩笑,说……”
“林清远。”程元?Z的声音响起,他说的不紧不慢,可是林清远顿时止了话,没有继续说下去。翟延霖看到更吃惊了,他探究地打量着程元?Z,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翟延霖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你们说什么话,居然连我也不能知道?”
林清远好玩归好玩,可是却晓得轻重,他知道程元?Z没有开玩笑,他要是当真说出来,就要得罪程元?Z了。然而翟延霖却是国公,旁人越是隐瞒,他越要逼人说出来。眼看气氛渐渐僵硬,程元?Z说:“我个人的私事,向来不喜欢同外人道。蔡国公要真想知道,不如改天另外问我。”
翟延霖碰了个冷钉子,虚虚笑了笑:“原来是程九的私人事情,是我鲁莽了。”
唯有林清远听到,不受控地挑了下眉,悄悄回头看程元?Z。他们方才谈论程瑜瑾,虽说女儿家的事情不好告诉外男,但是只要说一句“是关于程大姑娘的”,蔡国公也不会追着问。程元?Z为何要这样强硬地终结话题,还说这是他的私事?
仿佛,是不愿意其他男人说起程瑜瑾一样。可是,程大姑娘是程元?Z的侄女,还待字闺中急需说亲,介绍她的优点给另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不应该是好事吗?
林清远发现他看不懂的事越来越多了。
程瑜瑾回到自己房间,她昨天半夜被吵醒后就再没有睡觉,晚上在冷清清的灵堂熬了一宿,今天上午也一直忙着迎客送客,连坐下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上午的时候连轴转,等到中午时她渐渐感到吃力,走路的时候头重脚轻,全靠一口气撑着才没有露出疲态。但是程瑜瑾毕竟不是铁打的,熬一天一夜她的身体也吃不消,正好现在有了程元?Z的话,程瑜瑾顺势回屋补觉。如果之后程老夫人问起来,她就推程元?Z出来当挡箭牌。
程瑜瑾一回屋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很沉,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日暮西垂,程瑜瑾感到饥饿,才慢悠悠醒来。
听到拔步床里的动静,连翘连忙赶过来,用金钩挑起床架两边的帷幔,手脚麻利地拿了件外衣,伺候程瑜瑾披衣穿鞋。程瑜瑾换上室内行走的软鞋,随便披了件蓝白长袄,问:“什么时候了?”
“回姑娘,已经酉时正了。”
程瑜瑾点头,她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刚睡醒身上有点冷,程瑜瑾拢紧了衣衫,打了个哈欠坐到罗汉床上,问:“下午有人来问我吗?”
“姑奶奶差人来问过,听说姑娘在睡觉,就悄悄走了。”
程瑜瑾点头,她一下午没有露面,第一个来问的竟然还是程敏。程瑜瑾痛快地回来补觉也是有缘由的,一来有身份的人不会在下午来吊唁,二来天大地大她自己最大,程瑜瑾可不会为了别人伤害自己的身体。正好程元?Z发了话,程瑜瑾就顺势回来睡觉。
虽然明白下午程家众人都?臣?,程瑜瑾一会不出现根本不会有大乱子,但是听到一下午都无人来问,唯有姑姑发现她不在了,差丫鬟来打听了一次,程瑜瑾还是觉得心情复杂。
她只是想了一会就抛开,既然阮氏和程元翰更疼养在身边的儿子女儿,庆福和程元贤也只把亲生的当孩子,那她也乐得自由,一切行为只为自己打算,日后也别想着让她顾念亲缘和恩情。她倚在罗汉床上喝了盏茶,精神慢慢恢复过来,就撑起身来说:“去将我的针线篓取来。”
连翘听到惊讶:“姑娘,您熬了一天,现在还要做针线?”
“嗯,反正现在没客人了,外面的人也没注意到我不在,我再出去守孝,做给谁看?不如舒舒服服在自己屋里坐一会,养足了精神,等明天客人来了再出去。”
连翘觉得有道理。虽然这样说有绝情不孝之嫌,可是这就是大姑娘,坚定,理智,果断,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一往无前地朝那个方向走。程瑜瑾做事总是充满了针对性,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程家,也在其中。
连翘说:“姑娘,您熬了一天,这才刚刚醒来,眼睛都没休息好,这就要做针线了?要不,您换点其他轻松的?”
“不用。”程瑜瑾转了转手腕,感到自己体内的力气和理智完全恢复,说道,“趁现在没事,我多绣几针,之后说不定就没空了。”
程瑜瑾做事从来不会被外人左右,连翘知道多说无用,便去东次间拿来了针线篓。连翘站在一旁,看了一会程瑜瑾配线,感叹道:“姑娘绣活真好。若是外面那些夫人见到了您的绣品,谁还敢吹嘘自己女红好?恐怕连绣庄里的绣娘也要没生意了。只是可惜,姑娘的绣品太少了,外人都不知道您的厉害。”
程瑜瑾轻轻一笑:“正是因为好,才要少做呢。”
“啊?”连翘惊讶,“不应该啊,东西好不应该多做吗?为什么反而要少做?”
程瑜瑾手上动作熟练又轻巧,她手腕转动,说话间便又压住一个线头:“多了就不值钱了,正是因为我送人的绣品少,拿到东西的人才觉得荣幸和珍贵。渐渐的,便是只有五分好,也被他们吹成七分好了。”
连翘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个理。她佩服得心服口服,若是寻常姑娘有程瑜瑾这一手绣法,指不定如何做衣服做帕子,送出去讨好长辈,给自己博名声。可是程瑜瑾却不,她看到的是长远的利益,于是更能忍耐片刻的好处。
连翘是彻底服气了,她眼睛都不眨地看了一会,渐渐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用了。连翘揉了揉眼,好奇地问:“姑娘,那您现在是给谁做?”
程瑜瑾往常送人自己的绣品,无不是一些大型的、必要的场合,连翘想了很久,都没想到最近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程瑜瑾收了线,长长叹了口气:“给一位难缠的祖宗。”
“啊?”
程元?Z看着一声素白的程瑜瑾,再看看放在自己眼前的绣件,难得生出些警惕:“你这是做什么?”
程瑜瑾笑着将自己亲手做好的点心一一陈列在小案几上,心想她对自己的祖母祖父也没有如此孝顺,如今倒是全用在太子殿下身上了。希望这位殿下看在她锲而不舍送礼的份上,对她照拂一二,多带些高门子弟回来,如果能顺便赐个婚就更好了。
第38章 心思
程瑜瑾接连放了糕点, 笑着对程元?Z说:“九叔这几日辛苦,我特意为九叔准备了一些点心,手艺粗鄙, 请九叔不要嫌弃。”
程元?Z眯了下眼, 探究地看向她,程瑜瑾笑容不变,整个人温柔又无害。
简直是孝顺侄女的标杆。
程瑜瑾保持笑容,她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了, 她总怀疑,程元?Z对她有偏见。
她和霍长渊退婚时,正好被程元?Z看了个正着, 偏见似乎从这里就开始了。之后徐之羡来宜春侯府小住, 程元?Z每次看到都打发她去练字,就连遇到了林清远, 她每次刚和林清远说上话,程元?Z就将她岔开。
这不是有偏见还能是什么?
被皇太子针对,程瑜瑾不敢有意见。可是, 她钓金龟婿之路却不能被耽误, 即使拦路的石头是太子也一样。
程瑜瑾暗暗下了功夫,打算趁这段时间程元?Z名义上守孝,要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家里, 她变着花样讨好这位祖宗。不求他扭转对自己的意见, 只求他不要再阻拦自己和林清远见面。
程瑜瑾事后换位思考,猜测程元?Z很看好林清远这个苗子,自然不能坐视林清远落入一个居心叵测的女子手中。很不幸, 程瑜瑾就是这个居心叵测的女子。
可惜,程瑜瑾在这方面和程元?Z一样自我且独断,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那么,就只能让程元?Z改变态度了。
程瑜瑾笑容更加深,她说道:“九叔,您这几日辛苦了,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糕点。可惜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吻,不如九叔尝一块?”
程元?Z低头看她端出来的糕点,一碟梅花糕,一碟桂花糕,其中最巧妙的是茶叶糕。小巧的点心做成叶子的模样,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味,颜色是清雅的绿色,上面甚至能看到纤细的叶子脉络,看起来如一块绿色的玉一样,清新精致,几乎叫人不忍下口。
程元?Z低头看糕点,程瑜瑾就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十分期待地等着他尝一口。程元?Z其实不喜欢吃糕点,可是在她这样的眼神下,只好随便拈了一块茶叶糕。
程元?Z本来想着多少给程瑜瑾些颜面,没想到糕点入口,却是意料之外地合他胃口。程元?Z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口味偏淡,这些要求放在点心上就是强人所难,可是程瑜瑾偏偏能做出来。就比如这一盘绿叶糕点,模样精美,尝起来有一股草木的清香,甜的非常淡,隐约还有茶叶的清苦,完全不会因太甜腻而令人生?J。
程元?Z尝完一块后,程瑜瑾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就差扑上来问他怎么样。在这样的目光下,很难有人能说出拒绝,程元?Z本来打算说“还行”,可是被这样期待的目光看着,他莫名其妙改成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