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他诚然善于开解自己,但面对此时此境,却也不能阿Q地用‘这下不用担心住宿的问题了,好得很啊。’这种话来进行自我安慰。毕竟有谁那么犯贱愿意进拘留所里去受罪呢?!

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哀求说:“警察同志,我是因为第二代身份证没办下来才出此下策的。您高抬贵手,别拘留我,我认罚行吗?”

“认罚?”王所长眼皮儿抬了一下又爱理不理地垂下去了。“行啊,怎么不行。那就根据规定罚一千吧。”

沈国栋梗了一下。

他这三年省吃俭用也不过才有四五千的积蓄,要说心疼,那肯定是心疼的。可是在这种时候也顾不上这种问题了,把自己弄出去才最要紧。

一咬牙,沈国栋从钱包里摸出了一张银行卡:“我身上没那么多现钱”

“嘿,我说你这人”王所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哦,合着你的意思还要我们警察这小半夜的替你出去取钱交罚款?”

“那”

王所长不耐烦地将桌上电话机一推,“叫你家里的人拿钱!”

惴惴地拨通了霍宅的电话,出乎沈国栋的意料,霍英治竟还没有睡,听他结结巴巴说完原委也并没有表现出‘你真是个麻烦’的厌烦情绪。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在那儿等一会儿。”就挂了电话。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霍英治的律师出现了。眼神精明,一副专业人士的派头。办好手续沈国栋跟着他出去的时候,几个警察的视线都打量着他,那眼神儿,很有点奇特。

为了让老百姓过上一个祥和安宁的春节,近来公安机关的确加大了打击犯罪的力度。可是被逮的都是那些对社会治安有严重危害的人,譬如抢劫、杀人、黑社会团伙之类。情节轻的,即使正被关押着,也酌情处理交了罚款放回家过年去了。象这少年这种因为用假身份证而被抓套用刚才那警察的一句话算个屁呀。根本不值得这么小题大作。大家心里其实都有点数:这少年只怕是得罪了什么人……

步出派出所的大门,沈国栋感觉象从一个做了小半夜的恶梦中醒过来,忍不住长长吁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吁完呢,就见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车窗缓缓降下,现出霍英治的脸来。

即使深夜出行他也打扮得衣冠楚楚绝不马虎。律师走上前,对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半弯下腰,极尽殷勤:“霍先生,那我先走了。”霍英治微一点头。律师向沈国栋笑了一下,算是告别,上了另外一辆车自行开走。

沈国栋抱着包包,有点儿尴尬。刚才也算是病急乱投医,这下出来了,他才惊觉自己的冒昧。

不管怎么说,半夜把别人叫出来替他交罚款,还惊动了律师,这实在是……

黑色车门打开,霍英治沉声道:“骆云起,你还打算在那儿站多久?”

车子悄无声息地滑行了出去。

此时此刻霍英治没有象平常那么坐姿端正。他悠闲地靠着椅背,双腿交叠,一只手靠着扶手,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虽然脸上并无笑容,但感觉好象他的心情并不坏。沈国栋偷偷瞅他几眼,有种略微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个……今天实在是太麻烦你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结结巴巴地跟霍英治道谢。“你放心,那个钱我一定会还”虽然以霍英治的身家也不会在乎这一千元小钱,可是总不能因为他富有,自己就可以当没事人发生一般。

霍英治淡淡笑了一下,截口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呃?”

“准备落脚在哪里呢?”

沈国栋怔了怔,心突地往下一沉。

是啊,他还能去哪里呢?

那张假身份证,已经被派出所没收了。他现在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真正的黑市人口……

车子里充斥着难堪的静默。沈国栋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再来拜托霍英治。他本来只想与这个人永无瓜葛就好了,可命运却象是偏偏要与他作对,一次两次给他设置难题……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委屈得想哭,这世上这么多人,怎么他要活下去就这么艰难啊?

沈国栋不知道,他咬着下唇委屈的模样着实让霍英治心悸了一下。

他一直耿耿于怀着骆云起对他的否定,本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亲口提出请求的。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刚硬的心忽然有了片刻柔软。

霍英治放弃地轻叹了一声,敲了敲前方司机的椅背:“回家。”

好半晌,沈国栋的语声含糊不清地低声响起:“……谢谢……”

霍英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窗外大街上连绵的霓虹灯流光溢彩地掠过他俊美的脸庞,也映照出那双平日波澜不兴的双眼中,渐渐生出的一丝不可掩饰的得意神情。

第34章

早上,不知是小区里哪一家,一长串噼哩啪啦的鞭炮声把霍英治从睡梦中弄醒,醒来时首先意识到的便是今天是三十,佣人昨天做完最后一天已开始放假。偌大的房子里,现在只剩下他和骆云起两个人。

静了一下,居然隐隐有点兴奋感,顿时也躺不住,洗漱了一下下楼觅食。

房子里如平常一样,是他已习惯又有一点厌倦的静悄悄。一路下来他都在搜寻骆云起的身影,客厅没有,也许是在厨房?

果然,一进去便看到骆云起正在有节奏的切着什么,旁边有些洗干净了的青菜,灶上一锅水还没烧开。

霍英治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也不出声,那心思却忽然悠悠地飞远了出去。

不太记得是在哪里看到过的了,大意是说为什么‘安’字的构造是一个家下有女呢,就是因为家里有个女人才会安宁平和。可是现在看着骆云起有条不紊准备大餐的模样,忽然又觉得此话并非全然绝对。

虽然不知道当年浮躁的骆云起是如何蜕变成现今这样的气质,但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人,即使是个男的,也很有一种安定的能量呢。

默默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沈国栋回头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丝不自然。

昨晚实在是太昏乱也太害怕了,经过一夜休整,在现在这样一个安全、清醒、理智的环境内再见到霍英治,着实让他有一点点的别扭。

身为一个男人,不能快意恩仇已经够没出息,如今这情形却比设想的保持距离还要糟,竟然还要违背初衷给霍英治做饭……

以前的事先不说,霍英治把他从派出所里捞出来并收留他,这次毕竟算是对他有恩的,他也不是不感激。虽然这份感激里有着一股隐隐不甘心的味道,偶尔亦会闪过一丝阴暗的‘若不是他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的怨恨情绪,可他到底是个成年人了,一旦闪出这种阴暗念头便赶快将其打散,尽量正派宽厚地劝导自己说如今是借住在霍家,总要自觉地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才象个样子。何况,身份证还没拿到,此时此刻,也不是讲自尊的时候。

可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也还是有点怅然。

他到底,还是无法如真正的少年人一般凭着一股傲气誓不低头。到底,还是习惯以成年人的思维来权衡利弊,然后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迟疑了一下,沈国栋尽量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招呼:

“……起来了啊?”

霍英治轻嗯一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