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1 / 1)

陆蒙背着手,慢慢踱到窗边,看着窗外满树翠绿,良久才说:“可是庭云啊,百姓们太苦了,朝廷又要得太多了,苛捐杂税太多,律法过于严苛,整治吏治也是治标不治本,关键是要多听听老百姓的声音,这样我们大周,才能走得更长远。”

顾庭云低声说:“可是陆家上下一百多口,不能都跟着您一块殉道……”

“你想哪儿去了!”陆蒙失笑,“我还没高尚到拖着家人去死的地步,只是不甘心就此放弃。”

顾庭云给他出主意,“要不,咱们试试官家的意思?您推行让权于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官家肯定早有所耳闻,干脆您装病,奏请致仕归隐,看看官家准,还是不准。”

陆蒙仔细掂量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还有个事,”轮到自己的亲事,饶是活了一辈子的顾庭云,仍忍不住脸红,“我想尽快和秋娘成亲。”

“尽快,有多快?”

“端午前。”

陆蒙一算日子,觉得太紧张了,“满打满算才一个月,我们家一应东西都是全的,嫁妆也早早预备下了。只怕你家来不及,你继母那人……唉,着急忙慌出嫁,也太委屈秋娘了。”

顾夫人不喜欢秋娘,她一直给顾老爷吹枕边风,想让自家侄女嫁给顾庭云。当然最后没成,但可想而知,婆媳中间难免产生嫌隙。

说实话,要不是看顾庭云这个人,陆蒙还真不愿意把女儿嫁到顾家。

女子成亲后,大部分时间都和婆母打交道,若婆媳关系不洽,的确很让人头疼。

陆蒙慢慢道:“我先上请辞的奏章,看看官家什么反应,然后咱们再做打算。”

其实从重生那一刻,顾庭云就打定主意从顾家分出来,只不过这话不能和岳父说。现在顾家明面上对他还是不错的,岳父不知前尘旧事,再开明通达,也很难支持他同顾家决裂。

奏章递上去了,当天官家就准奏了,速度之快,都让陆蒙有点懵。

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整个人就像久旱的麦子没了精神,“没想到,没想到,一点情面都不留……我高估了官家的仁心,低估了宋伋的手段。”

他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写的策论不住苦笑,“这些留着也没用了,都烧了吧。”说着,就吩咐下人端火盆来。

顾庭云忙拦住他,“这个不行,我们等下个,总有明君会赏识您的学说,总有一天,陆蒙学说会光明正大地摆在读书人的案头!”

等多久?我还能看到那一天么?

多年的心血,毕生的希望一朝落空,陆蒙只觉浑身疲惫,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为儿女们谋划。

他退一步,宋伋更进一步,在朝中权势无人可比,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翻旧账?

“我带着全家老小先回老宅避避风头,走之前,把你俩的亲事先办了。这事我和你父亲说去,你只管安心温书,待明年高中,也不必留在翰林院,最好谋个出缺,带秋娘去任上。”

听岳父这样讲,顾庭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现在的确不是和宋伋硬碰硬的好时机,韬光养晦是最好的办法。

陆家抄家的危机,暂时算是解决了。

一想到马上能迎娶秋娘,顾庭云登时欢欣鼓舞。上辈子他费尽周折才赎回秋娘,那时两人已是身无分文,莫说办一场像样儿的婚礼,连新衣服都拿不出来。

上辈子的遗憾,这辈子他要全弥补上!

没想到顾老爷不同意。

顾老爷的意思,若现在办亲事,一来时间仓促,如今急匆匆进门,免不得有人背后嚼舌头。

再者,一切都不如明年春闱重要,粉刷院子,布置家居,置办彩礼,迎亲等等一系列事情下来,少说也要两三个月。闹闹哄哄的,搅得儿子没法专心读书,还不如等高中了再办亲事。

这两个理由合情合理,陆蒙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顾庭云却深知他爹的为人,无非是看陆老爷没了官职,他瞧不上人家,想方设法拖延罢了,真要等到明年,恐怕这门亲事也就黄了。

果然,顾老爷打发他去京城国子监读书,“为父好容易给你求来的名额,过完端午节你就走。那里的人非富即贵,一定要好好与他们结交,日后入朝为官,这些人都是你的人脉!”

顾庭云不由一阵恍惚。

上辈子父亲也是这样说的,他只当父亲是为他好,且自己也对京城的最高学府满是憧憬,没做他想就同意了。

可现在,哼!

顾庭云说:“我不用去国子监,也能高中。”

考题一模一样,前世他的文章也全记在脑子里,还有后来二三十年的积累,莫说两榜进士,就是中状元也不是不可能的。

本来他的文章就评为第一名,因长得好,官家就点他为探花。

儿子竟然拒绝了,讶然之余,顾老爷更恼怒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浑说,都给你铺好了路,你却满脑子情情/爱爱,全然不顾自己的前途。”

顾庭云压着火气说:“成家立业,您不也是先娶了母亲,再考取的进士?怎么轮到我就不行了?”

他口中的母亲,自然是他的生母,顾老爷早死的原配夫人刘氏。

刘氏是富商之女,不到十五就嫁了进来。彼时顾老爷还是个穷酸秀才,刘氏里里外外一把手,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顾老爷便一门心思读书,熬了十年,终是搭上了进士尾巴。

可惜刘氏操劳过度,顾老爷考中那年,她得了一场大病,撒手去了。

刘氏刚走三个月,顾老爷就以“幼子无人照料”为由,迎娶官宦人家出身的王氏进门。

儿子重提旧事,顾老爷有点下不来台,清清嗓子,板起面孔说:“顾娘子在那里又跑不了,早一天晚一天成亲,又有什么打紧?就这样等不得。”

“对,等不得。”顾庭云心里不舒服,随即硬邦邦顶了一句,“我必须这个月娶她,反正婚书已定,顾家不愿意操办也行,我自己办!”

眼看父子俩要吵起来,坐在格栅门后头的王氏忙绕出来,笑呵呵打圆场,“净说胡话,咱们顾家是书香门第,又不是那起子不入流的市井小民,岂有自己给自己操办之礼?云儿且安心等着,母亲必会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又劝顾老爷,“也是你忒不上心,孩子都十七了,房里连个人都没有,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当然等不及娶媳妇喽。”

顾庭云冷笑,他已经猜到继母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看云儿院里的芍药很好,模样周正,性情敦厚知道进退,就让她先伺候云儿。如果怕秋娘心里不舒服,就先做个通房,等秋娘过门,再抬举她做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