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个月来,田氏通过就见过她两次,一次是立后,京城有品阶的诰命们进宫请安,不过走过场。
再一次是田小满来国公府,借着田小满想探望皇后的名义,她才“有幸”和侄女一起进宫。哪知当天弟弟也在,她愣是一个字都没敢说。
今儿个好容易揪住机会了,顾春和光垂着眼睛喝茶,怎么不搭茬?表情也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莫名叫人心底发颤。
屋里很静,连廊下宫婢轻手轻脚走动的声音,都一清二楚地传入田氏的耳朵里。
田氏怔怔看着她,不由自主挺直腰背,端端正正坐好了。
顾春和终于抬眸望过来,“你是官家同母异父的姐姐,算是皇亲,英国公又是京城顶级的勋贵,为何要与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联姻?”
田氏倒吸口冷气,不是吧,这话的意思,皇后难道暗指他们有不轨之心?
这罪名国公府可承担不起!
然而不等田氏分辩,顾春和又道:“你们不愿降等袭爵,你是官家的姐姐,情分自不寻常,但不能拿这点子情分试探官家,进而挑战官家的底线。”
“我,我……”田氏被说中心事,气势更加低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顾春和道:“我想关西转运使正是察觉到官家不悦,才找借口退这门亲,这没什么好抱怨的。”
田氏赔着笑脸,“亲事不成就不成吧,怎么说国公府也拥立有功,不说加官进爵封赏,倒被撸了,我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英国公是一等公的爵位,就算降等袭爵,至少三代之内也是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官家对你们两房,已是仁至义尽了。”
顾春和重重咬了下“两房”二字。
国公府二夫人吕氏,她娘家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连带着二房两口子也或多或少为废太子效力。一般来说,新君继位,这样的人家都是清算的对象。
当初田氏也想看吕氏笑话来着,结果吕氏根本没受牵连,二夫人当然也坐得稳稳的,她儿子还考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
反观自己儿子,连个举人还没捞着呢。
差点没把田氏气吐血。
现今皇后这样一说,田氏好像明白点什么了,“娘娘是说……我家老夫人,或者国公爷,甘愿降等袭爵,好免去二房的罪责?”
顾春和笑笑,“国公府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吕夫人也生了个好儿子。”
听了最后一句话,田氏猛地醒悟过来,二房长子蔡悦,和吕家一直不大亲近,难道他早早投靠了弟弟?
再问,顾春和却不肯多说一句,浅浅笑着,端起了茶盏。
田氏只好告辞,心里已把老夫人和国公爷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暗恨自己儿子不省心。
她隐隐有种预感,降等袭爵只是开始,凭弟弟那脾气,说不定哪天就把爵位收回去了。儿子一没才学,二没圣眷,又狠狠得罪了皇后,还不定吃多少苦头。
可一点法子也没有,当初没修下那善,现在也享不了那福。
端午将至,夏阳逐渐热烈起来,宫里拆换帐幔床褥,晾晒席子书籍,还得做香囊包粽子,春燕是忙得脚不沾地,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热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萱草也真是的,越忙越找不着她,娘娘您得空也说说她,别光顾着许远,她身上还担着女官的官职呢!”
春燕一脚迈进殿门,恰看见官家搂着一个少年郎,举止十分亲昵。而那人背对着她,身材纤细,但看露出的一段脖颈就知道,准是个唇红齿白,眉目清秀的美少年。
或者是个小宦官?
春燕脑子嗡的一响,坏了,她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可这是皇后的寝宫,任凭是谁,也不能在这里践踏皇后的尊严!
身为后宫第一女官的骄傲给了她无穷的勇气,春燕小胸脯一挺,厉声喝道:“大胆刁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蛊惑官家,行如此卑劣下贱之事!”
顾春和回身:啊?!
? 111、番外之帝后(二)
击溃北辽后, 京城便不设宵禁,夜市相当兴旺,其中以汴河两岸最为热闹。
勾栏瓦舍, 酒肆歌楼,另有各种各样的铺子, 好吃的好玩的,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沿岸的灯火往往过了四更天才渐渐熄灭。过后不到一个时辰, 汴河的码头又喧闹起来, 卸货的,赶早市的,几乎连成了片。
大周朝的繁华,由此可见一斑。
但这些热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都与顾春和无关。
唯一一次到汴河游玩, 偏生遇到了郑行简, 胡搅蛮缠一顿瞎搅和, 可把她气得够呛!
还好, 还好, 后来他来了,而现在,他依然在。
顾春和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无声地笑着,甜甜的样子。
那架巨大的灯山依旧矗立在街心, 黄红而有晕的灯光亮起来了, 火光穿透夜的黑色纱幔, 直射进她心底最深处。
韩栋遥遥望着那道人影, 想起去年二人同乘一舟,也曾见她巧笑嫣然,阅她欢喜浅笑,可如今时移境异,心事终究落了空。
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心事,更无从体会自己的烦恼。
胸口突然被人胳膊肘捅了一下,生疼!
“干嘛呢?”许清手持一把烤肉串,大嚼特嚼,“吃吃,烤得滋滋冒油,可真香。听我的老弟,不开心了就吃一顿好吃的,没什么比美食更好的良药喽!”
韩栋接过来,吭哧一口,含含糊糊说:“我没不开心。”
呸,就你那小眼神,还能骗过哥?
许清也不戳破他,“你也老大不小了,听说韩大人准备给你说亲,怎么样,有相中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