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父母眼中的累赘，她确实深深和江潭共情了。

温郁的表情有点无措，要哭不哭的。

江潭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开玩笑道：“妳如果掉眼泪，我可就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温郁垂下头，嗓音闷闷的，“我哪有哭，别瞎说！”

“好，不瞎说。”江潭果断承认错误，接着说道：“不过我大哥终究没等到我长大的那天，他死在我四岁那年，我还记得那时的场景，爷爷带着我赶赴病房，见着的是爸妈围着病床痛哭的场景。

“他们哭得都虚脱了，可一见到我，我妈立刻上来掐住我的脖子，哭着说怎么死的不是我，我哥都死了，我凭什么还活着，当时我爸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他虽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的想法和我妈一样，如果不是我爷爷分开我和我妈，我可能就被掐死了。”

江潭抹了把脸，强行擦去面上所有的脆弱，他听着耳畔传来的水滴砸落声，说：“其实我爷爷一直和我说，他们是爱我的，不过哥哥生了病，他们只能陪在哥哥身边，我当时年纪小，爷爷这么说，我也就信了，直到我哥去世那天，我才知道在他们心中，至始至终，我都只是我哥的续命工具，我哥不在了，我自然没有存在的价值。”

温郁的泪掉得更凶了，啪嗒啪嗒，全落在腿上。

江潭松开两人交握的手，捧起温郁的脸，用大拇指拂去脸上的泪痕，声音不紧不慢，“所以妳说他们有绿帽癖，是真的冤枉他们了，他们只是太爱我哥，爱到觉得再生一个同样血脉的孩子都是一种背叛，可没了我哥，他们总要再重新找一个心灵支柱，这才有江沣和吴绮的存在。”

温郁眨掉眼眶的泪，故意开着玩笑：“某种意义上，他们全都是替身。”

江潭感慨：“是啊，仔细想想，他们也不容易。”

温郁有点难过。

明明最不容易的人就是江潭自己。

第0046章第四十六章

过了片刻，温郁带着浓厚鼻音的嗓音响起，“你和我分享以前的事，公平起见，我也和你说说我的事吧。”

脑袋倚在江潭的胳膊上，红彤彤的桃花眼弯起，温郁笑着说道：“不过我的故事没什么精彩，可能还有点俗套，别嫌无聊哈！”

江潭：“不会。”

温郁仰起脸，望着天花板，眼神有点失焦，“其实就是没感情的一对夫妻离婚后，对累赘女儿的不想管，又不得不管的故事。”

她叹了口气，嗓音平静无波，“他俩不是坏人，该负责的钱财和责任，他们都尽了，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人的精力就那么些，不重要的自然会被先抛弃，不过我对他们没什么恨，他们固然凉薄，倒也有自知之明，已经说过日后的养老问题我不用管。”

说完一大串话后，温郁忽然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了，比起江潭曾受过的委屈，她所经历过的冷待，好似不值一提。

她呆愣愣地眨着眼，想了想，随意问道：“你爷爷怎么说起当年的婚约的？”

江潭学着温郁的动作，也倚着沙发靠背，仰脸望向天花板。

“爷爷有时会和我谈到温爷爷的事，说他们曾一块并肩作战的峥嵘岁月，婚约也是某次死里逃生后冲动订下的。”

澜3晟整理他偏过头，和温郁对视着，蓦地展颜一笑，“不过当温爷爷知道自家孙辈是个女孩时，直接在信中扬言自己后悔了，说是不能便宜我们家。”

想起爷爷，温郁眉眼都柔和了，“当然，爷爷最疼我了。”

江潭：“是啊，不过后边温爷爷又写信过来，说是将来妳如果有事上门，希望爷爷看在曾经的交情上，能略帮一二。”

温郁的笑容收敛了些，神情黯然：“这些爷爷都来不及和我说。”

温爷爷是在她大二暑假去世的，突发心梗，来不及救回来。

她着急赶回，也没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

那也是她和父母最后一次见面，之后的联系全通过电话和讯息。

家这个概念，在爷爷离开后，逐渐模糊淡化。

温郁还没来得及在悲伤中沉浸太久，江潭又继续说道：“之前妳问过我为什么没和别人交往过，现在我也想问妳一样的问题。”

温郁翻了个白眼，“我没和你说过以前没交过男朋友吧。”

江潭唔了声，说：“我猜的，如果妳有交往过的经历，以妳的个性，我觉得妳会刻意在不经意间透露给我。”

温郁吐槽：“刻意和不经意好像是反义词。”

江潭：“没办法，我没有更好的形容。”

温郁没忍住，笑了出来，“行吧，你说的也没错，唔，至于为什么不接受他人的追求，原因有二，第一个上次和你说过了，我没时间，也不想和人玩过家家，第二个原因可能是受我父母的影响，我不太信任感情，比起以爱来维持一段关系，我更倾向于，以法律和义务来明确个人责任，一时的激情会消退，没个人的责任感来得可靠。”

江潭：“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理性优先于感性。”

在这一点上，温郁倒是持有不同看法，反驳道：“只能说有七八成像的吧，细节处还是不太一样的。”

江潭挑了挑眉，偏头望去，“嗯？”

温郁同样偏过头来，双眼明亮，没被牵着的手抬起。

她先竖起食指，“一，你虽然不轻易被感情左右，可有时又会冒出些天马行空的小浪漫，例如你之前和我说过的择偶标准。”

“唔，是。”江潭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对。

接着，竖起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晃荡，“第二，其实我觉得你的性格是理性中偏向保守那挂的，忍让好像成了你的习惯，而我，攻击性比你强一点，无所谓好与坏，单纯的性格差异而已。”

江潭叹气，“我比较喜欢妳的性格。”

温郁眉眼弯起，笑出一口小白牙，“我也是，不过我觉得你性格的养成，大约是源于安全感的缺失，即便你后来有能力掌握自己的人生，也无法摆脱小时候的阴影。”

江潭轻声问道：“那妳呢？”

温郁：“没爸妈的孩子，总是更容易受到欺负，想摆脱没完没了的恶意，除了自己强硬起来，没有更好的办法。”

两人境遇相似又迥异，加之家庭背景的不同，才造就彼此性格上的区别。

江潭眉心拢起，“被欺负的过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