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妹,你是北边人,家里的这些饭菜不知可吃的惯?”大嫂张氏给荣姐夹了一箸儿菜:“这是糟螃蟹,拿头一年的人参笋,把那笋造成笋油,又拿二月里的头茬松菌治的。”

荣姐站了起来,一面道万福,一面用官窑瓷碗接过,只见这螃蟹,油淋淋,闻着却有一股子鲜气。

她坐下,尝了赞好:“我家也有灶娘会做糟螃蟹,却和这味儿不一样,这是家中哪位灶娘的手艺,竟教人吃不出螃蟹的本味来。”

“这是家中江管事的手艺,灶娘,一南一北,即使是同道菜,做出来的味儿也不尽相同。”张氏说话,有些温吞,看着好相处。

张氏与荣姐夹罢菜,二嫂杨氏夹,她再装的模样良善,面相也不是那等子面相,单论那鼻儿,旁的妇人,娘子,鼻儿要么生的小巧,要么生的端厚。

杨氏倒和旁人不同,她一个妇人,竟生了个鹰鼻出来,还未说话,先带了两分凶样,偏她眉眼是长眉大眼,这鼻儿生在她脸上,也是合宜。

再加上,她面皮细腻白净,擦上脂粉,有一种不善之美的姿容。

她夹了一块鱼肉,荣姐也谢了她,杨氏道:“你若吃不惯南菜,我那有会做北菜的灶人,教他单做来与你吃。”

荣姐不爱戴戒子,就见这位二嫂,右手上戴了两只红宝的,左手上戴了一只镶大珠儿的,家中可真是有银钱。

她见她婆母没开口说这话,她一个庶嫂倒说了,荣姐不能当真,南边的菜,她的确吃不惯,可她还不知这家里的规矩。

“哪里能为我一个人,单做了北菜吃。”荣姐此言虽是拒了,但也告诉了婆母李氏她确实吃不惯南菜。

李氏听了,不能充聋:“这好办,三郎媳妇带的有灶娘,等明儿,你教人在三郎的院子里砌间灶房,你的灶人虽会做北菜,但不如你弟妹带来的陪房做的地道。”

李氏这话是对二儿媳杨氏说的,杨氏道:“母亲,还砌什麽灶房,我那就有现成的灶房给三弟妹的灶娘用,到时候,账都记在我那,不用走官里的账了。”

“你不知晓,你这个二嫂,搁咱家,是那散钱的童子,就连我与你祖母都沾她的便宜,每年过生辰,她不教官里出钱,非要走她的私账。

不止生辰,逢年过节,你东院里的婶子,哪一个没有得过她的孝敬,你婶子们常说,再也找不出比她还孝顺的了。”

荣姐听了婆母李氏的话,大惊,先前她想不通的地方也都想通了,她与叔父刚到杭州那日,江家人想教她住到杨家去,她听闻是这个二嫂的主意,一个庶儿媳,在江家,恁有地位,她当时还纳闷。

原来江家,都被她这个二嫂,用银钱给喂透了,怪不得事事给她体面。

“二嫂那是孝敬娘,祖母,婶子们,我是小辈,二嫂教我吃食上的开销走她的私账,这是疼我,走了她的私账,便是用了她的银钱,日后二嫂少不了要来使唤我。”

荣姐不想沾杨氏的钱财,她以玩笑话说了出来。

“娘,你瞧瞧,三郎这媳妇,可不是个好惹的,我疼她,她还怕我使她。”杨氏大笑。

商人多精明,荣姐本就瞧不上她的出身,如此对她更加提防了起来。

李氏和张氏也笑,李氏道:“你这话没错,你这个二嫂是个爱使唤人的,平日里没少使唤你那两个堂兄弟。”

在李氏这用罢饭,荣姐糊涂了,这江家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家啊。

……

李大娘和王二哥没得差事,她们俩的管事梁堇,还是因荣姐另待,才得了茶水房的差,这茶水房,在荣姐院里东偏房第二间。

清闲是怪清闲,守着炉子烧水,点茶也不用她,自有喜儿,再说这李大娘,下晌寻到了柴丫头翠翠,打怀里拿出吃食礼物,把大灶房暗地里的门道打听了清楚,来茶水房寻梁堇。

“那丫头说,下人们的饭菜是乔婆子做的,她把饭菜故意做的这般难吃,就是想要好处。”

“好处?”梁堇还是头回听说,“咱下人们吃饭,还要给她好处,张娘子和杨娘子院子里的人都给了,还是只问咱要?”

“杨娘子每到月初,就给那乔婆子赏钱,听说,张娘子那处的钱都是杨娘子给。二姐,你不知晓,给了赏钱的,吃的有多好,还仨菜呐。

那丫头说是杨娘子体恤底下人当差不易,故意给的伙食上的贴补。”李大娘羡慕道。

??[150]第 150 章

梁堇听罢,暗自思忖起来,江家许娘子们的陪房里有两位丫头,一位妈妈能吃二等饭菜,八成是姑娘房里的春桃和喜儿,妈妈便是宋妈妈。

余下的陪房,只能吃下面的饭菜,梳头娘子严嫂子亦是如此,这个严嫂子在吴家的时候,那可是顿顿有一碗好菜吃的人物。

江家的饭食,她们吃上几日不打紧,能再忍忍,不知严嫂子可还能忍,除去房中大丫头,宋妈妈,这严嫂子在剩下的陪房中,算是顶有地位的。

她不如过两日去找她,把这里面的事与她说上一说。

且说那严嫂子,到江家有四五日了,只早中晚来正房,与荣姐梳髻,拆髻,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忙完便能回后罩房里去歇着。

她是个嘴巴刁的,在吴家十几年了,何曾吃过这种赖食,私下里与宋妈妈抱怨两回了,可宋妈妈如今在荣姐房里作哑巴。

况她们刚来,人生地不熟,即使与荣姐说,荣姐又能怎麽样,教她说,这该是江家人在故意欺她们。

她们是荣姐的陪房,欺她们便是欺她荣姐这个主子,宋妈妈心中这样猜,却也不肯告诉荣姐一声,有看荣姐笑话之意。

宋妈妈此人,原是伺候冯氏的娘的,后面冯老太把她给了女儿冯氏作陪房,这可是正经的老人,连崔儿见了她,都要陪笑脸。

出门前,她宋妈妈的女儿青杏,又开了脸,伺候吴相公去了,这使得她的身份,在吴家那是头一份。

冯氏把她给荣姐作大妈妈,是想教她帮着荣姐在江家站稳脚,打理好房里和院儿里,可冯氏没有想到,事情会到今儿这一步。

这日晌午,严嫂子在大灶房里用罢饭菜,饿着肚儿回到后罩房,荣姐要午歇,一个时辰后才唤她过去,她衣裳也不解,躺在床上,打枕头下面捏出两块糕填肚儿。

“严嫂子可在房里?”

房外突然响起人声,严嫂子忙用暗黄色汗巾抹了把嘴,把剩下的半块糕塞回了枕下,又放下灰色的帘子挡了挡。

不是她小气,教房外人瞅见她吃糕,她少不了要给对方捏一两块,这糕是沂州的糕,严嫂子手里有闲钱,想往外头去买小食吃,可顾虑江家的规矩,她又对外头的地儿不熟,真是左也难,右也难。

她开了房门,见是梁二姐,笑着把人请进来说话,梁堇道:“打妈妈分了住处,我这还是头回来嫂子你这顽,不知可有扰了嫂子清静?”

“说咧什麽话,盼你来我房里顽呐,只你是个忙人,也不敢请你。”

俩人扯了会子闲话,严嫂子问她过来可是有事,在吴家的时候,她虽然和这个梁二姐也常说话,但她梁二姐更爱与香豆她们在一处顽。

“寻嫂子是有一桩事,我和香豆她们晌午没吃饱,欲到外面买俩油饼子吃,来问问嫂子,可教捎俩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