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刁妈妈去二房屋里领了五十贯钱作差费,身后带了两个哥儿抬着一箱吴家送与江家的中秋节礼,出了吴家先坐马车再坐船。
刁妈妈得了这样的好差,吴家下人中有不少酸她的,张妈妈更是难受的一日没吃下饭,那刁妈妈也贱,早上打张妈妈家院门口过,躲在一旁等她出来,与她显摆了一番才走。
家中没了刁妈妈,梁堇和桂姐头三日还觉得与以往没什麽两样,可到了第五日,第十一日,越发觉得冷清。
这日,春桃唤她过去,与了她只鹅梨吃,梁堇问她哪得的梨,春桃说道:“今儿上午宋妈妈给姑娘送来的,有一篮子,姑娘给了我两只,我吃了一只,这只特意给你留的,你尝尝。”
“好香的梨。”梁堇还没吃,就先闻到了香味,这鹅梨个头不大,犹如姐儿的拳头。宋妈妈还没到姑娘屋里当妈妈,就先给姑娘送了果子来。
“听说有人拿这梨制香,那一篮子剩下的梨还放在姑娘屋里,我在屋里待了一会,衣裳上都染了这香味,可惜咱不会制,要是制点子香放在柜里,箱笼里只怕好闻的很。”春桃与梁堇俩人站在西屋窗下说话。
秋葵站在后罩房门口,今日她穿着红背心褙子,胳膊里串了一把青色的花线,一面拿着线头放在口中抿,抿的尖尖的好穿绣花针的针眼,一面拿眼往那边瞟,瞟了一会后,回到屋中,与孙婆子说道,
“你也不管管,那梁二姐当值的时候往院子里跑,正和那春桃俩人在西屋前吃梨说话,这不是躲懒吗,你要给她立立规矩,日后除非姑娘唤她她才能来院子里。”
孙婆子盘腿坐在椅子上,面前摆了一碗油豆腐泡香辣灌肺,吃的满嘴流油,头上脸上汗津津,又一碗冰紫苏饮子,一碟红艳艳的卤鸡杂,闻言抬起头来,笑着说道,
“秋葵,那梁二姐又没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你和她过不去作甚?”
“我还不是为了你,如今院里管事的是你,你不是说要趁宋妈妈来之前,把威给立起来吗,教我说,她梁二姐也归你管。”
若孙婆子是院里的大管事,那此时的秋葵显然一副二管事的做派,就连院里的丫头马桶摆的不是地方,她都要过问,穿双颜色的鞋,她更要管。
有丫头是吴家赁来的,干够年数家里人要来接她家去,要不是家中生计难,也不会让她来吴家与人作下人使唤。
一年里,家里人趁农忙过去,会来这一遭看望看望女儿,那丫头见家里来人,想告两日假,与秋葵说了,秋葵不许,后面教孙婆子知晓,才得了一日半的假。
“立威也不是这个立法,按你这样做,院里院外的丫头都教你给我得罪了个精光,她们在背地里怨我都不及,哪还会和我同一条心,这不是把人往宋妈妈那边撵吗?”
孙婆子用箸指了指那碟卤鸡杂,接着说道:“要是得罪她梁二姐,日后我想打牙祭,都没地方去打。”
“鸡杂算什麽好吃食,你要是想打牙祭,寻胡娘子就是,当初她不过是在胡娘子手底下打杂的粗使丫头罢了,胡娘子教她两招,她这才当了姑娘的灶房丫头。”秋葵不以为意。
“你不要小瞧它是贱物,味儿做的好,比吃烧鸡都香,她是胡娘子教出来的不假,可论做这些杂碎,胡娘子不及她。”
孙婆子说罢,夹了几根切成一段一段的鸡肠子来吃,那鸡肠子已经被卤水给卤透了,吃起来劲道软糯,咸香异常,她先前还嫌这东西脏,可吃过一回,方知滋味之好。
“如今天儿着实热,我与你些钱,你去外面捡些果子来,分与院里的丫头吃,不挑什麽桃儿,杏儿,葡萄,她宋妈妈给姑娘送果子,那咱们就给院里的丫头们送。”
……
“二姐,孙婆子得了一布袋红豆,说给你两个钱,教你煮了给咱们解暑气。”香豆拎着布袋,来到灶屋把孙婆子给的两文钱交给梁堇。
“她近日好大方,前个请咱们吃果子,今日请咱们喝豆水。”
香豆不知里面的缘故,梁堇可是知晓的,左不过是孙婆子见宋妈妈送了梨来,所以她才自个打钱买果买豆。
反正煮豆水也不费什麽事,她又与了她两文钱,教香豆帮她烧火,两个钱她分她一个,香豆得了钱,很是愿意。
豆水煮罢,在锅里焖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再盛到瓮里放进木桶中,后面把木桶用麻绳绑着吊到沁凉的井中。
下晌申时拉上来,豆水已经冰凉爽口了,这豆水煮的时候,里面还搁了几块冰糖,梁堇和香豆抬到院里的竹林下,秋葵从梁堇手中讨走了木勺,她要给丫头媳妇们打汤。
秋葵道:“孙婆婆心疼你们暑天当差不易,使我给你们买了五斤豆儿,你们吃了这豆儿水,不要忘了她老人家对你们的一片爱护之心。”
梳头娘子严嫂子从屋里出来张望,冲丰儿招了招手,问她那边在干啥,丰儿就把孙婆子请大伙喝豆儿水的事和严嫂子说了一遍。
严嫂子又往那边瞅了一眼,回到屋里拿了一个白底蓝边的瓷碗,教丰儿也去给她打一碗来喝,丰儿走罢,她进了荣姐所在的正屋。
??[98]第 98 章
严嫂子进来的时候,荣姐坐在炕上,正和丫头喜儿顽交线,交线就是翻花线,一根海棠色的花线在喜儿手中缠绕,荣姐勾起手指要去挑,就看到了严嫂子。
“我又不梳头发,你怎麽过来了?”
“再过几日便是初八,赵判官家的小郎满月,娘子要带着你去他家吃席,我来屋里问问姐儿,到那日给姐儿梳头发是用桂花油还是用蔷薇花油。
要是用蔷薇花油,家中先头买的二两已经用完了,要打发丫头去外面买来先备着,省得到那日慌了脚。”严嫂子道。
“听说金哥屋里都是用杏花水梳头发。”
严嫂子听罢,劝她别用,“姐儿合该用头油,梳出来的发髻黑油油的,那杏花水一股子馊味,梳出来的头发既不油也不亮。
官宦人家的姐儿都是用头油,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四姑娘年纪小,等再大几岁,就晓得这头油的好处了。”
“严嫂子,你今年多大年纪?”喜儿问道,严嫂子不解其故,答道:“今年过了贱辰,是四十有二的人了。”
“四十有二,不该唤你嫂子,该唤你妈妈才是,你也不是那等婆子,尚且不老,怎麽这般守旧,姐儿想用杏花水,你与她买来就是。”
严嫂子不说,还真没有人想到她都这般年纪了,瞧着像那三十刚出头的妇人,她平日里爱梳一头福髻,髻上油汪汪的,梳一回头发,好似要用掉半两头油。
再加上,她惯用猪油膏涂抹手脸,面皮虽然和十八九的丫头不能比,但在同龄的妈妈中,没有一个能胜她。
听罢喜儿的话,严嫂子不好顶嘴,只得应了下来,又说起了屋外孙婆子请丫头媳妇们吃豆儿水一事。
荣姐说知晓了,严嫂子再留在屋里也找不出话说,只得掀开竹帘出了屋,来到院中,见丫头们都在吃豆儿水,说道:“好生热闹。”
“严嫂子,来吃一碗。”秋葵道。
“方才我教丰儿替我打了,孙婆子真是会疼人,这暑天吃一碗这样的甜汤,再舒坦不过。”
丰儿端着碗走过来,告诉严嫂子,她刚才寻她不见,把给她打的豆儿水放进她屋里去了,严嫂子点了点头,瞅了一眼丰儿碗里的豆水,只见碗底的红豆细腻地成了沙,水儿是红色,散发着豆儿的甜香。
她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暗道:这豆水熬的好,定是孙婆子托梁二姐给熬的。
“我哪里会疼人,一碗甜汤值当个什麽。”孙婆子从后罩房出来,手中端着一只盏儿,来舀汤吃。
接过秋葵手上的木勺,先给在场的丫头媳妇添汤添了一遍,才刮了刮瓮底,给自个舀了半盏残汤,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