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家里有事,没见他主动站出来过,这回听说是他去老太太跟前讨来的,你说他何时这样勤快了?”
冯氏接着说道:“依我看,这事不是旁人哄骗他,而是他自个想捡这样的买,他去登州的日子不长,难为他能找到这样一张架子床。”
“三郎君手头不宽裕也不能贪下侄女的嫁妆钱啊,仅是一张床都教他昧下了不知多少银钱,剩下的物件,想来也没几件是好的。”
这种事登不上台盘,不教人看出来倒还好,要是教人看出来,真真是丢脸,听说祁氏的嫁妆不给三郎君用,三郎君外出会友与人吃酒,都是找老太太讨的银钱。
他读了这麽多年书,如今还只是个举人,今年赴京考进士又没考中,落榜而归,用了不少路费和吃住上的花销。
前段日子,家里给季姐添嫁妆,他连十贯银钱都拿不出来,不知打哪东拼西借来的,好歹全了脸面。
“叔父给侄女置嫁妆,倒刮了侄女一层厚油。”冯氏这个叔叔会做出这样的事,她觉得不稀罕,这种中饱私囊的事,别说在吴家,就是在李家,张家也有。
上至官宦人家,下至商贾人家,家中儿媳为了管家之权争来斗去的不在少数,都想管家,操持庶务,要是管家没有便宜可占,油水可捞,她们为何会这般?
“娘子,此事咱管吗?”卢婆子想着季姐之前给娘子送了一只金镶玉的瓶儿,娘子说季姐孝顺,要是容三郎君继续替季姐置办嫁妆,那季姐可就落了个面子嫁妆。
何为面子嫁妆,就是瞧着体面,不能细看,没有实在的好物件。
“我不便管,要是管了,定会得罪叔叔。”冯氏叹了一口气,她嘴上是这样说,其实是因为季姐没与她送好处,故而不愿替她去得罪小叔子。
她说完季姐的嫁妆,又说起了今年的中秋节,“再过些日子,就该打发人往临安府江家送节礼了。”
卢妈妈是冯氏肚里的虫,后面的话冯氏还没说,她就猜到了她的意思,“这回娘子是不是想换旁人过去,顺便去探探那江家的状况。”
冯氏点了点头,眉头微蹙,“之前见江家是那等多晓得礼数的人家,好端端的今年送了烂果来,使我放心不下,若是江家粗心大意了,我不怪,若是故意慢待咱……”
“这要派个得力的人才成,还须是婆子丫头妈妈,到了那边后便于在江家后宅走动。”卢妈妈问冯氏心中可有人选。
“刁妈妈如何?”冯氏琢磨两三日了,她想使唤刁妈妈过去,但又怕她不能胜任。
“刁妈妈虽有不足之处,但尚算得力,娘子使她过去也成,她晓得礼数规矩,定不会给娘子丢人现眼。”
卢婆子替刁妈妈说着好话,别看沂州到临安府路途遥远,途中还要坐船,但其中的好处不能与外人道。
吴三郎打登州回来后,只打发丫头寸红往二房,吴老太,吴老太爷处各送了两包不值钱的蜜饯,说是从登州铺子里买来的,带回家中特意让她们尝个新鲜。
也不是多难见的吃食,就是拿橘,柿,连皮带肉搁到瓮里,用蜜,糖来腌,腌的皮肉不分,呈酱块状。
季姐也得了两包,且比着旁人还多了一块纱料,寸红会说话,说料子是吴三郎疼她这个侄女,全家这麽多人,连荣姐,金哥都没有,只给她一个买了。
季姐收了礼物,说道:“多谢叔父这般挂念我,我与叔父做了一双鞋,也不知合不合脚,还差几针没做好,等做好后我亲自送到三房给叔父。”
季姐见三叔父只给她买纱,心里并不欢喜,甚至不想要这纱,三叔父要买就应该也给荣姐,金哥买一块,单给她买算什麽事,教荣姐金哥知晓了,怕是会不舒坦。
“姐儿孝顺,我回去就把姐儿的话告诉郎君,之前郎君就在屋里和娘子说过,说姐儿给他做的鞋穿着比丫头做的还要强。”
寸红说话间,季姐的目光落在了她黑油油的髻下压着的那根莲头银钗上,瞧着像是新打的,上面的银光足。
她不由得想起了三叔父一个多月前离家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旧绸衣裳,回来后,身上穿的是新绸衣裳。
他哪里来的银钱,在登州置办的新衣?还有寸红髻上的银钗,那银钗不可能是寸红自个打的,寸红是三叔母的陪嫁丫头,三叔母给她的月钱不多,她打不起这样的钗,就只能是旁人送给她的,那人不可能是三叔母,只会是刚从登州回来的三叔父。
叔父和这个寸红不清不楚,之前被她撞见过一回,三叔父搂着这个寸红俩人在三房的后罩房南边的墙下亲嘴。
寸红走后,扇儿见季姐闷闷不乐,问她何故,季姐不愿和她一个丫头说,扇儿道:“老太太把我给了姐儿,那我就是姐儿的人,日后姐儿嫁去窦家我也要跟着去。
我对姐儿无二心,要是有二心,做出那等吃里扒外之事,只管教老天爷降下一道雷劈死我,姐儿有什麽事合该与我说才是,我帮着姐儿出出主意。”
季姐见扇儿这番话说的很是诚恳,再加上她伺候她快一年了,就把她猜忌三叔父的事与扇儿说了。
扇儿道:“窦家给姐儿下的聘礼丰厚,三郎君手上又没有个进钱的铺子,难保他不会吞姐儿的银钱,姐儿不如去二房找你二叔母,她给元娘,荣姐置办过嫁妆,嫁妆好赖,什麽价钱,想来她清楚。”
季姐也正有此打算,开了箱笼,从里面取出十五贯银钱来,这钱是当初来沂州的时候,她娘给她的嫁妆钱,一共是五十贯。
她把银钱给扇儿,教她去外面的烛铺,买十斤官烛,剩下的银钱再买几两好香料。
扇儿下晌就把东西买了回来,到了晚间,季姐在屋里用过饭,拎着礼物带着扇儿去了二房。
“娘子,二姑娘来了。”
冯氏晚饭用了两张荷叶饼,半条糟鲥鱼,一只卤的红馥馥的鸽子腿,三个桂花搽穰卷儿,一碗粳米粥,吃的比往日要多,不敢歇的早,就坐在炕上一面吃茶,一面让人把她吃剩下的菜给金哥的奶妈送过去。
“快让她进来。”
季姐进了屋,欠着身子道:“问叔母的好。”冯氏让丫头给她搬了凳坐,季姐趁机把礼物奉上,
“我知晓叔母屋里不缺烛用,只是八月十五快到了,我寻思着孝敬叔母旁的东西,叔母也不缺,就使丫头买了十斤官烛留着叔母赏人用,另四两香料,叔母要是不嫌,就留着自个用或打赏下人。”
八月十五那日,冯氏不仅要赏给下人小饼,还会赏给亲近的婆子妈妈烛,像卢婆子这样的能得四根,秦家媳妇和胡娘子都能各得两根,刁妈妈受宠,也得两根。
秦家媳妇得两根,是因为她是针线陪房,地位在那,胡娘子得两根,是冯氏念着灶房的差事苦,赏她的脸面,她又是老人,不好只赏她一根,让她没脸。
季姐送的官烛冯氏能用得上,冯氏假意推辞了两下,便让崔儿把官烛和香料收下去,留着她八月十五那日赏人。
“你三叔父给你置办的嫁妆,你可喜欢?”冯氏问她。
“不瞒叔母,三叔父给我置的嫁妆,想来都是好的,可惜我是个没见识的,东西摆到我跟前,我也分不清好赖。”
季姐话说到这,冯氏就晓得她的来意了,既然收了她的礼物,索性就把屋里的丫头都赶了出去。
冯氏从食匣里捏了一颗山楂搓成的红丸,用来治积食,这是她姐姐给她寄来的,总共寄了两包来,她给了小女儿金哥一包,二女儿荣姐半包,剩下的半包她没有送人,偶尔吃一颗还挺受用。
“你是怎麽想的?”
季姐见四下无人,说道:“三叔父为了给我置嫁妆,大老远地跑到登州,侄女本该念着他的好,不该这般计较,可侄女托叔母和叔父的福,才得了一门好婚事,侄女没什麽嫁妆,就靠窦家送来的聘礼置嫁妆,还有家中给我的那一百贯钱。
说句不好听的,侄女宁愿叔母得了那钱,占了那便宜,也不想教三叔父占了去,我知叔母不是那样的人,侄女说这席话,只是想说,叔母对我有恩,哪怕侄女把聘礼捡几箱送给叔母都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