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她的季姐,别说陪嫁有床,怕是连张方柜都无人与她打,到了窦家,没有嫁妆傍身,还不知要被那家人如何瞧不起。

柳氏挂念女儿,但又不舍得路费,只好让巧姑往沂州寄了给吴老太做的衣裳鞋袜,还有两封书信,一封是给季姐,教她在窦家人面前不可坠了骨气,不可巴结他们,不要忘记她素日对她的教诲,这样窦家才会高看她。

另外一封是写给吴二郎的,谢他为女儿找了一门体面的好婚事。

沂州吴家,四月初六这日,家里不说张灯结彩,但也披红挂绿,吴家门口的哥儿,婆子腰间都系着一条红绫子,站在门口接礼迎客。

今日是窦家来吴家下定的喜日子,冯氏一早就使唤人给季姐做了杏红花绸衫,豆绿缎裙儿,黄梅红罗平底绣花鞋,让婆子妈妈把她打扮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本就长相端庄,如今性子又添内敛,颜色衣裳一穿,发髻上又插着翠钗绢花,真真是别有一番动人的美丽。

荣姐带着春桃来她屋里,见了这样的她,都有些自惭形秽,心中羡慕她生的这般好,姐妹俩人坐在一处说着小话,屋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婆子丫头。

这些婆子丫头,一半是吴老太的,一半是二房冯氏的,窦家送来的定礼,都摆在了季姐的屋里,这不是聘礼,所以也不用摆在院里让人瞧。

季姐一边和荣姐说话,一边拿眼盯着个别的婆子丫头,她们中间有人手脚不干净,就好比祖母屋里的赵婆子,荣姐瞧出她的担忧,就打发春桃去替季姐盯着。

上回江家与她下聘礼,那日宾客多,婆子丫头也挤在中间,后面两日对着礼单才发现丢了两张四方销金,青线锁边,绣着绿荷的汗巾,还有一只金戒子。

宾客是不会偷拿这些物件,想来只能是家里的婆子丫头。

窦家给吴家下的定礼,虽比不上临安府江家,但也不薄,其中有一对金碗,一对银碗最值得说道,那金碗上雕着牡丹花朵,银碗上雕着仙鹤,听说是窦举人祖母的嫁妆。

窦举人的祖母,出身一般官宦人家,但她命好,认了一位二品大员的妻子作干娘,据说这对金碗银碗就是她干娘给她添箱笼的物件。

凡是官宦人家,祖上风光过的,手底下都有些好物件,老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窦老太爷在世为官的时候,善钻营,他过世后,窦家虽然落败了,但留下的这份家资,不是一般小官小吏之家能比的。

到了送聘这日,聘礼有三十六抬,都用红漆箱子抬着,上面绑了一朵红布攒成的大花,沂州的大小官员,都使唤人送了礼物来,只有相熟的几家,才人到礼到。

排场比不上江家给荣姐下聘那日,一个是吴知州亲女,一个是侄女,不过也热闹。

到了晚间,季姐带着丫头扇儿,往祖母,祖父屋里各送了一份礼物,还有二房冯氏屋里,就连三房祁氏屋里都没落下,只不过就数给冯氏这个叔母送的礼物最为贵重,是一只金镶玉的瓶儿,有手掌那麽大,这是窦家给她下的聘礼中的“头礼”,头礼也就是压箱底的好东西,是一对,她送了冯氏一只。

送给三房祁氏这个叔母的礼物,不过是一匹老气的秋香色细布,这也是窦家送来的聘礼中的料子之一,人家不是故意给秋香色细布,而是沂州这边下聘礼的规矩就是如此,男家往女家送来的料子,不仅要有绫,罗,绸,缎,还有有细布,粗布,讲究一个六料三十六色。

地方和地方之间的规矩习俗不一样,当初江家相看是按汴梁那边的规矩走的,定礼和聘礼也是按的那边的规矩,故而当时荣姐没有得这六料三十六色,不过她也得了不少好缎好绸。

要说之前窦家给季姐打的头面首饰,季姐从中捡好的送与叔母冯氏,虽样式别致,但冯氏没放在眼里,因为她妆奁里不缺好首饰。

但季姐这回与她送来的金镶玉的瓶儿,她的箱笼里可没有这样的物件,不由得动了私心留了下来。

她也不白要她的瓶儿,等给她添嫁妆的时候,她送她两件好东西就是。

次日,连梁堇都得了季姐这位二姑娘的赏钱和喜饼,赏钱不多,才一个铜板,喜饼倒是有两块,一块上面用红胭脂点了“福”字,一块用绿胭脂点了“?帧弊帧?

红胭脂的喜饼里面搁了酥油咸肉,绿胭脂的喜饼里搁了拿玫瑰卤腌的梨膏,里面还有用瓦罐焖了一日一夜,软糯香甜的莲子肉。

喜饼是昨日窦家送来的,送了四筐,与吴家下人分罢还剩下一木盆,可见窦家出手大方,不是那等小气人。

赵婆子爱贪嘴,得了季姐五个喜饼,就这还厚着脸皮来屋里找季姐要。

季姐不待见祖母屋里的这个婆子,给她五个喜饼,已是比着旁人多给了三个,见她还来要,如何都不肯给。

谁料,那赵婆子没讨来喜饼就怨上了季姐,在屋里撺掇吴老太昧下两箱窦家给季姐下的聘礼,吴老太听罢她的馊主意,一个耳刮子抽歪了她的脸。

她昧谁的聘礼都不能昧季姐的,季姐得了一桩好婚事,她为她欢喜都还来不及,哪会克扣她的聘礼,不仅不克扣,她还要拿出三十贯的私房,为季姐置上两抬箱笼。

??[90]第 90 章

再说孙婆子收干女儿摆席的事,原是定的四月初五,但不想二姑娘季姐的婚事会定这麽快,差一日便要撞上日子,就改在了四月二十一。

因着白日丫头婆子都各有各的差事,孙婆子就把席面设在了晚间,在自个家里摆了两桌,梁堇下值后,和香豆,丰儿她们结伴而行,来到了孙婆子家。

孙婆子住在下人院东边,屋里点了三盏油灯,荣姐院里一共有七个丫头,算上梁堇一共是八个,除了丫头外,还有个赖嫂子,孙婆子也算是院里的人。

院里一共是十个人,荣姐屋里除去三位大丫头,还有一位梳头娘子严家媳妇,也就是说,荣姐有十四个丫头婆子媳妇,等冯氏再给她一个屋里妈妈,那便是十五人。

锁儿今晚打扮的俏丽,油灯晕黄的光把屋子映的亮堂,她上穿桃红色斜襟绣花小衫,下面系着一条半新不旧的石青色裙儿,小衫是孙婆子与她做的,算是认她当干女儿的礼物。

她孝敬给孙婆子两双鞋,一双枣色线锁双边,鞋帮衬的是藕荷色细布,鞋面是丁香色绣喜鹊,一双是皂色线锁单边,鞋帮和鞋面都是葡萄紫,上面用白线绣了两朵祥云。

另又做了两张老寿献桃汗巾儿,布袜一对,鞋垫一对。

“二姐,你们可来了。”在屋门口张望的锁儿见梁堇仨人来了,撩开布帘子,把她们请到东屋孙婆子的炕上坐下,从食箩里给她们各捏了一块白嫩嫩,软绵绵的糖糕,放到口中轻轻一咬,粘稠的糖水会流淌下来,混着糯米的清香。

这样的吃食,梁堇只能吃一块,吃多了嫌甜腻糊嘴。

“你干娘哪?”梁堇问道,屋里来了不少人,有院里的丫头,赖嫂子,还有别处的妈妈,打眼瞧去,有七八个人。

“她请严家媳妇去了……”梁堇她们不是外人,锁儿也不瞒她们,面上带愁道,“昨晚我干娘就已经请罢她了,她也说过来,可刚才你们没来的时候,她使唤丫头来说,说她身子突然不好,就不过来吃席了。”

梁堇她们前些日子和孙婆子送礼钱,孙婆子当时就说了请话,昨晚让锁儿又去请了她们,孙婆子没去,她去请的是严家媳妇,坠儿这样得势的人,对了还有秋葵,秋葵与她送的礼钱最厚。

“严嫂子身子既不好,你干娘怎麽还去请她?”丰儿不解,锁儿欲言又止,严家媳妇下晌还好好的呐,身子怎麽说不好就不好了,想来是推辞话,故意不想过来吃酒。

她干娘想拉拢对方,不知对方为啥突然不买她干娘的账了。

梁堇低着头不吭声,今天白日,严嫂子来到她那,给了她十八个钱,让她给做两道佐酒的小菜,她与她做好后,见她拎着菜去了二房的后罩房,那是冯氏屋里大丫头住的地。

她记得不差的话,大丫头青杏的娘宋妈妈也住在那。

没一会,孙婆子打外面回来,说严家媳妇闹肚儿不来了,见秋葵那丫头也没来,正要使唤干女儿锁儿去请,就听屋外传来一道声音,

“孙婆婆,今儿是你认干女儿的好日子,我姐姐说本应该过来吃你一盏酒,好好的与你贺喜,可不凑巧,喜儿姐姐与她换了守夜日子。”说着,腰间系着一条黄绫子的秋葵走了进来。

“你姐姐忙,得她这句话,她不来我都欢喜,女儿,快请你秋葵姐姐炕上坐。”孙婆子的两桌席讲究,炕上摆了一桌,炕下摆了一桌。

梁堇和香豆她们都知趣,坐在了炕下的那桌,秋葵一方面有个当大丫头的姐姐,另外一方面她自个又是针线丫头,论地位势力,她理应在炕上用席吃酒,锁儿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