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诳娘子,她亲口和我说的,四五年不见,这季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连我都有些不敢认了。”卢婆子说道。

冯氏往帐子里看了一眼,说道:“季姐懂事了,也不亏在泉州待了这几年,回来就好,你领着她们先在老太太院里住下,等我明日再给她安排新住处。”

卢妈妈得了她的话,把季姐和她舅母往老太太院子里领了过去,二房其实也有空屋,但冯氏才不想让她们住在二房。

次日,梁堇来吴家当差,连她都知道昨夜季姐来了沂州。

“听说,一早就去二房给娘子和郎君请安去了,还送了自个做的鞋袜衣裳,连三姑娘都得了她一对粗绸红绿汗巾,一对梅花攒心络子。”

“黄娘子私下里还给春桃姐姐,坠儿她们,一人一只香囊,料子虽然寻常,但上面绣花又绣鸟,还锁了香囊边,瞧着颇费些功夫。”

香豆这样的小丫头,不在屋里伺候,自是得不上这样的香囊,黄娘子过来给三姑娘送汗巾络子的时候,三姑娘刚起来,送罢东西后,她从匣盒里拿出三只香囊,说的话客气又亲热。

梁堇听后,只觉得二姑娘这位舅母会做人,和柳氏不一样,见面先与人送礼,不管人家心里如何想她,要了她的东西,得了好处,面上总不好说什麽赖话。

二姑娘这次回来,怕是不会再走了,年十四岁的姑娘,该说亲事了,即使不嫁人也要先寻摸着找。

元娘的婚事定在了后年初春,伯府范家那边请人定的好,元娘是吴家大姑娘,她嫁人后紧接着就是二姑娘季姐了。

她的婚事难,虽然她也是吴家的姑娘,可她亲爹去世了,娘手中又没有什麽嫁妆,她的嫁妆,日后即使吴家给出,想来也出不了多少,更是不能和三姑娘相比较。

嫁妆薄,低嫁人家也嫌,除非有那等人家,想攀附吴家的权势,不在乎她的嫁妆,这也能行,但日子久了,难免会受姑婆的气。

像吴相公为何给三姑娘备这般厚的嫁资,一方面是为了脸面,另外一方面是想女儿到婆家后日子好过。

要拿箱笼里的头面布料去讨好婆婆,姑姐姑妹,甚至有时连妯娌都要算上,无论低门还是高门,一贯如此。

高门里的女眷,也为银钱发愁,表面上瞧着光鲜体面,背地里绸缎衣裳下面的算计,一点都不比下面的人家少。

故而大多人嫁女,都不敢耍手段,像那等重男轻女的人家,给女儿备的嫁妆少,为了女儿能嫁过去,就在嫁妆单子上虚写嫁妆,或者以次充好。

婆家人知晓后,木已成舟,为了脸面不敢声张,只能吃下这种暗亏,便把怨气发泄在新妇身上,使不尽的手段磋磨人,娘家在嫁妆上理亏,也不敢出面管,几年下来,新妇就去了。

二姑娘嫁人容易,可自个的嫁妆难办,要是出嫁前不为自个算计一份嫁妆,日子还不知要多难,吴家这种算是好的,吴老太虽然惦记过冯氏的嫁妆,可吴相公至少在这事上不愚孝。

三房祁氏的嫁妆也勉强守住了,吴老太即使有诸多不好的地方,但心里没有那么多磋磨人的点子。

??[72]第 72 章

晌午,吴家摆了桌席面来迎黄娘子这位亲戚,因为黄娘子是女客,是故,席面摆在了吴老太屋里,吴家男人们都没过来,吴老太为了给大儿媳做脸,还拿自个的体己银钱,让赵婆子去外面打了两角细酒来。

又让二房和三房过来作陪,只祁氏来了冯氏没来,不过她让丫头送过来两道好菜,

那丫头不是旁人,正是崔儿,崔儿用托盘端着一道玫瑰酱鸭,一道醋搂鱼,在吴老太屋里说道,

“我家娘子说,前个张家使人来请,请她今日下晌去那家里说话,家里来了贵客,本应该留在家里陪客,可是不巧,若是不去,只怕人家会有怨言,以为她是个知州娘子,不拿人家当回事。

还说,贵客不是那等绕了八门子的远客,既是嫂嫂娘家兄弟的娘子,和咱家是正经亲戚,还请原谅则个,等晚上再请娘子过去二房叙话。”

崔儿嘴巴伶俐,把冯氏交代她的话,一字不落的当着屋里几人的面说了出来,早上的时候,只季姐儿带了礼物去二房请安了,黄娘子没有一道过去,她去的是吴老太这。

从吴老太屋里出来后,就去了三姑娘,四姑娘屋里,说她是当长辈的,来小辈这认认门,顺便也见见家里的姐儿。

故而,这黄娘子还没见过冯氏。

“瞧瞧,二娘子身边一个丫头都这麽能说会道,怪不得我那个姐姐时常夸她这位妯娌,说她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不仅出身高,还管的一手好家。”

黄娘子坐在吴老太左手边,冯氏不给面,也不见她生气,反而笑着赞她。

吴老太见大儿媳的弟妹这般会说话,心里高兴,不由得更待见她了,让崔儿把菜放下,又问她是哪个张家,可是她昨日过寿席上穿南京料子劝她吃酒的那个。

“回老太太的话,劝你吃酒的是王家的,张家的是右边席上让您簪牡丹花的那位。”

崔儿这样一说,吴老太想起来了,“是她啊,你让媳妇过去,不要仗着咱家地位高,让她捡几盒蜜饯瓜果带过去,不要空着手。”

吴老太问起话来没个半盏茶的功夫停不下来,祁氏暗地里打量着对面的黄娘子,只见她梳着卧髻,髻角压了一根钗,又攒了两朵旧绸花,长脸,身上穿着茄紫布衫,下面系了一条蓝裙,穿戴虽落魄,但给人一种精明利索的感觉。

打量过黄娘子又打量起了挨着她坐的侄女季姐,几年不见,脸庞长开了些,教她说,吴家四个姐儿中,元娘合中身材,长相占了女儿家的七分俊俏。

金哥尚小,但也能看出来点模样,她的脸庞没有随冯氏,而是随了吴二郎的方脸。

荣姐,长相不俏,但也谈不上丑,只能算中庸,再说这季姐,也不知怎麽长得,长相很是端庄,一点都不像她娘柳氏,柳氏是寡淡的苦相脸,和端庄搭不上边。

之前在青州的时候,季姐与人说话都低头含胸的,明明是家里的姐儿,却和她娘一样登不上台盘。

对了,还老学她娘苦酸的做派,回泉州老家几年再乍然一看,比着从前更像官宦人家里的姐儿了,身上那股子拧巴的小家子气,也淡了很多。

真是没想到,柳氏和病歪歪的吴家大郎能生出长相这般端庄的女孩,端庄好啊,就连那冯氏都巴不得自个的长女长相端庄。

像外面那些官娘子,为家中小郎择媳的时候,都爱这种长相的。

“婶娘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季姐问道。

祁氏收回目光,笑着答道:“我是许久不见季姐了,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自然是想好好瞧瞧你……

听说你娘身上得了疾,咳了几个月也不见好,我听闻得咳疾的人吃枇杷膏受用,我屋里就有两罐,等明日,让你三叔父去药铺给你娘抓上几副好药,一道寄到那边去。”

“多谢婶母挂念我娘,我娘的病总不见好,我舅父把她接过去寻大夫去了,舅父家里地方不大,又顾不上照料我,我又想念祖母祖父,还有婶娘,叔父,就求舅母带我来沂州寻你们。”

祁氏见季姐真是长进了,明明是她自个年龄大了,再留在泉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儿不好找婆家,即使能找到婆家,都是些下等人家,哪比得上来沂州,在沂州这边,她是知州相公的亲侄女,婚事再差,也比在泉州强。

在泉州,谁为她寻摸,柳氏在那边连小官家的门槛都摸不到,更不用提为她找多好的人家了。

这季姐想嫁的好,只能来沂州,来了沂州,又怕吴家人说她不孝,扔下病重的娘,刚才答她的那番话,不仅把自个撇了出去,还给自己来沂州找了个好由头。

她说想念吴家人,谁能说她的不是,也不知这话是她自个想出来的,还是她舅母黄娘子在路上教她这样说的,不管怎麽说,季姐都长进了,早上还去三房问她的好,她在屋里穿的衣裳不得体,没说两句话,就让她走了。

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