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婆子听她说她是二房的丫头,又问她怎麽不在二房的灶房当差,去了家里的灶房当差。

“妈妈有所不知,前几年柳娘子管家那阵,让王婆子顶替咱二房的胡娘子管灶房,那王婆子手下缺人,不知怎麽就瞧上了我,愣是把我从胡娘子那要了过去。

后来咱二房的灶房从家里分了出来,我也想走,不知求了王婆子多少回,她都不肯放我回咱二房,日子长了,也就在那当差了。”

海棠说得可怜,想让杨婆子对她生出两分怜惜,说完后,就问杨婆子提着木桶去作甚。

“还不是那几个姑娘,嫌我尿桶没刷洗干净,让我拿着再去刷。”提起此事,杨婆子就一肚子的牢骚,她倒夜香,不仅要倒主子的,还要倒丫头的。

“旁的丫头都没这麽多事,那几个仗着在屋里得脸面,净刁难人。”

“妈妈别气,当心气坏身子,我闲着无事做,来这也是找人顽,这木桶多,妈妈拎着难免吃力,不如我帮妈妈拎两个。”

海棠忍着臭味,抢先一步捡了两个木桶,一路上,杨婆子夸她心肠好,俩人说说笑笑来到吴家马棚后面。

这里有片空地,还有两间屋,她刷尿桶就在这刷,平日也住在这里,她常年倒夜香,旁人都嫌她身上有味,不肯和她住在一个院,在青州的时候,也是如此。

故而,她看海棠觉得眼生,要是同住在下人院,进进出出的怎麽会不认识。

海棠来到杨婆子这放下木桶却没有走,杨婆子刷尿桶,她在一旁陪她说话解闷,杨婆子这里素日没啥人过来,都嫌腌?H,有个人愿意和她说话,她正巴不得呐。

连着十几日,海棠都过来,她有意奉承巴结她,说话也只捡好听的说,后面一日没来,杨婆子还念叨她念叨的不行。

……

天儿又热了起来,梁堇打吴家出来朝下人院走去,用手绢扇着风,昨个三姑娘过生辰,不仅给屋里的丫头赏了钱,就连院子里的也得了。

她不在屋里院里,也得了二十个钱,平时私下给人做菜,做席面,一个月到头能得一百多个钱,时不时地出去再卖些小食,还有三姑娘逢年过节赏的。

算下来,她手里攒的有十六贯银钱了,要是还按老样子攒钱,来钱实在慢,她过两日想去外面寻个经纪,打听一下有什麽赚钱的门路,钱生钱才是道理。

“没良心的丫头……枉我待她那样好……”

一进院,就听到有婆子在哭,中间还夹杂着骂人的声音,她们的院子不大,一共住了五家人,此时都围在蔡婆子屋门口,就连她娘刁妈妈也在。

“娘,好端端的蔡婆子哭什麽?”

刁妈妈往屋里呶了呶嘴,面上唏嘘,对女儿说,“海棠认了倒夜香的杨婆子当干娘,刚才来院里,把自个的被褥和衣裳都抱走了,以前蔡婆子是不好,可自打正儿八经认了海棠当女儿,对她也不坏,海棠那丫头说走就走了。”

“何止不坏,有啥好东西自个舍不得吃,都教她海棠吃,对她和对亲女儿没啥两样,海棠是个心狠的,蔡婆子都给她跪下了,还是拦不住她走。”说话的是院里的孙大娘。

“她在杨婆子那,还帮着杨婆子刷尿桶,你们看她在蔡婆子这的时候,蔡婆子啥时候舍得让她刷过尿桶。”

……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得梁堇都忍不住咋舌,心里清楚,海棠这麽做,都是为了能进二房得个差事。

她没有瞧不起她,反而觉得她能豁得出去,有几个丫头能如她一般为了进二房去刷尿桶的,可她为了前程,到底是抛弃了蔡婆子。

??[68]第 68 章

海棠的事暂且不表,且说梁堇,那日见手中已攒下十六贯银钱,便想去外面寻个经纪,她趁着这日休息,不用去吴家当值,就来到了牙侩行。

沂州没有经纪行,因着地方不大,所以经纪和牙侩混在一起,经纪与经纪不同,有那不入流的底下经纪常干牙侩的勾当。

谁家要是有丧事,寻上他,只用出钱不用出力,自有他去操办,买香烛纸马,麻衣孝布,赁鞍马道姑……他不仅揽这样的事,平日里还给人说媒,帮人讨小的。

在酒楼里亦帮那些子大官人跑腿召妓,与人赁屋,这样的经纪和牙侩没什麽两样,所以只能称呼他为下等经纪。

再往上一点的经纪,帮人牵线买卖,像什麽宅子田地,米粮布匹,卖家托给他,自有他去寻买主,事成之后,按买卖大小收银钱,不过平日也碰不上什麽大买卖。

大买卖是上等经纪的,不肯分与他们,他们又不屑做与人说媒那种牙侩的活,便只能在小商小户中间穿梭讨生活。

梁堇来沂州一年多了,虽然没有和这一片的经纪打过交道,可她在外面卖小食,三教九流的事没少听说。

这牙侩行有一个姓李的经纪,听说是个正儿八经的经纪,为人实在,就是促成买卖后收的钱有些高。

开春那阵,帮贩珠的张大户卖掉了积压的珠子,利钱是四十贯,他要了三贯银钱作茶汤钱。

她寻到他的时候,他正得闲,因着他的茶汤钱收的比旁的经纪要贵,所以乡下来的小户卖粮,城里的婆子想置两亩薄地养老的都不爱找他。

其他经纪跟前热闹的很,唯独他这,一天下来只有零散的几个小客。

“大伯,你可是李经纪?”

这李经纪瘦长脸,蓄着胡须,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头上裹了一块万字方巾,身上穿了身布袍,坐在柜下,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把打的油光水滑的算盘,和一只用的发黄的旧盏。

李经纪昏昏欲睡,听见有人唤他,一抬头见是个十二三岁的丫头,问她来寻他何事,可是家中要赁婆子使,让她去寻牙侩。

“大伯别急着赶客,我家官人出门去了,留下小娘在此,她手里好不容易攒下几贯银钱,使唤我来这问问可有生钱的小本买卖。”

梁堇口中的小娘,是指外室。

市井深处,多有暗娼和外室,并不是外室手里都有银钱,都能穿上绸缎衣裳,养外室的人,要么是来此地经商的商人,养个外室伺候自个,等在沂州做完生意,外室多半不带回家里去。

还有一种,是沂州家里有些钱财的,背着正头娘子养在外面,一个月里来几次,害怕娘子知晓,不敢给外室多少银钱。

像话本子里写的,给谁谁家大官人当外室,丫头婆子伺候,绫罗绸缎衣裳穿着,山珍海味吃着,过着神仙日子,和正头大娘子没啥两样,甚至比大娘子还要风光得意,这样的事不能都信。

那些外室趁着官人对自个还新鲜的时候,多讨要头面料子,攒下来送到典当行典当,手里有点银钱,会让身边的婆子或丫头去寻经纪,用这些钱做些小买卖,赚些私财,日后被人抛弃,或者年老色衰都能以此傍身。

梁堇这样说,李经纪都见怪不怪了,问她家娘子手里有多少贯钱。

“十六贯,我家娘子不挑什麽买卖,能赚几个钱就成。”这钱放在她手里也不会变多,不如丢出去滚一滚。

要是搁到旁人身上,说不定早就凭借自个灶上的手艺和食方去赚那所谓的快钱大钱了,梁堇也想过,可那些人并不傻。

家生子赚大钱,是很可笑的事情,自打宋家酒楼的事情过去后,也给梁堇提了个醒,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在外面露过真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