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娘子再偏心,也会为三姑娘寻个差不多的人家,至于她为何没有给大名府的姐姐写信,让她帮着寻,这就不可而知了。

三姑娘要是听到春桃这样说,只怕会心里难过。

“我只在你面前说……”春桃还欲说什麽,瞅见一个屋子里的坠儿回来了,便闭上了嘴。

坠儿见二姐在屋里和春桃俩人吃粽子,笑道:“二姐,原来你在这,我去灶屋寻你没寻到。”说着,她走了过来,见铜碟上还剩个粽子,想吃却不明说,

“我说姑娘屋里的那碟扬州粽子哪去了,原来是被春桃你得了去。”

如今不是端午节前后,粽子不易得,三姑娘爱吃甜粽,不爱吃咸的,就把灶房送来的一碟都与了春桃吃。

春桃嫌她坠儿为人小气,欠她的礼不还,还记恨着当初二姐来三姑娘这,坠儿只给了二姐一个木匣子。

见她想吃粽子,当着她的面,把碟子上最后一只粽剥开吃了,坠儿也不恼,去自己箱笼里挑挑拣拣,半天才找出一件泛黄的生绢背心,要送与梁堇穿。

那背心,都快穿烂了,春桃以前给梁堇的衣裳,虽然是旧衣,但干净料子好,都是外穿的衣裳。

像背心这种小衣,自个穿过再送人,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麽好,梁堇推说自己有背心穿不肯要。

“你箱笼里的好衣裳不舍得送人,一件穿黄的背心,磕碜谁呐,要是真想送人东西……我见你这块绢好,不如给了二姐。”

春桃站了起来,走到她箱笼旁,把露出来的一角绿绢,从她没盖严实的箱笼里抽了出来,后日是坠儿妹子秋葵的生辰,坠儿给二姐送衣裳,肯定是想请二姐给她做席面。

“把绢还我,这块绢不行。”

坠儿急了,抢春桃手里的绢,春桃高举着不肯还,故意问,“这块绢怎麽不行,给二姐,是不够新,还是料子不够长?”

梁堇难得见春桃这般促狭,明知坠儿不舍得给,还这样逗她。

“这块料子颜色旧了,等我改日得了好料子,再给二姐,好姐姐,快还我……”

“不给,不给,颜色旧,二姐不嫌,我记得你还有一块好缎,不如拿出来给二姐做衣裳穿。”

屋里闹腾的不像话,此时吴家门口,落下一抬蓝色的轿子,轿子帘被打开,头戴一朵大红花,蓄着胡须的刘同知迈着方步走了出来。

??[61]第 61 章

刘同知来沂州上任,比吴相公早几个月,他人已到不惑之年,身量消瘦,身穿宝蓝色绸杭直裰,他的正头娘子齐氏,与冯氏没差几岁,这就是人常说的老夫少妻。

两家女眷,走动的勤,前面冯氏过生辰,还给齐氏送了帖,当时在屋里吃席,齐氏就坐在冯氏左边席首的位子上。

向来左为贵,右为轻,沂州的官老爷,按官位排,吴相公的知州,在沂州是最大的,其次便要数同知,再往下便是通判。

刘同知熬到不惑之年,才当上下州的同知,由此可见,吴相公的时运有多好,在三十多岁这个年纪,当上了知州,这种事并不多见。

官场上的升迁,政绩占一部分,钻营占一部分,剩下一部分就是时运,时运不济,又无相好的同窗恩师提携,就只能在底下慢慢熬。

北宋官员,以头上簪花为雅事,要是在汴梁做京官,官家还会给偏爱的官员赐花戴,到了夏日,赐冰,赐赤豆沙饮子,地方上进贡来的果子,做衣裳的好料子。

就连官员家的女眷,都跟着占便宜,因为官家爱屋及乌,会赐给她们梅花香露,花翠冠子,宫扇绢灯。

今日刘同知来吴家,是为三姑娘说媒一事,故而头上簪了一朵碗口大的芍药,簪在青色绸子做就的幞头旁,风流艳丽。

平日里,他私下也簪花,像什麽芙蓉花,菊花,兰花,茉莉花,海棠花,石榴花,鸡冠子花,牡丹花……一年四季,按节气簪花。

不止官员簪花,沂州城内的大街上,瓦舍酒楼里,多的是膏粱子弟簪花,簪的比姐儿都俏,还有市井挑着扁担卖花的老翁,头上戴着小帽,帽条子上系了花,垂在两旁,走起路来,花子随着帽条一上一下地摆动。

冯氏前日就从吴相公口中知晓了今日刘同知会登门来为次女说媒,一早就把待客的中堂布置了出来。

此时刚八月初,天依旧燥热,冯氏还在中堂摆了一盆冰,又交代灶房做桌席面备着,中午吴相公要留刘同知在家里用饭。

中堂左边有个耳房,摆了一张屏风隔了起来,冯氏躲在耳房里听他们说话。

刘同知为官多年,官场上的同僚多,为三姑娘说的是临安府府公的第三子,他当年在对方手下做通判,俩人私交甚好,对方也有意,他这才来吴家保媒。

这是一桩好媒,比前几日的通判,知州人家,还要强上几分,吴相公连忙问临安府的情况,年龄几何,是否有功名在身,生母可是正头大娘子,母族是何人家。

为女择婿,择的不仅是郎君这个人,还有他的宗族亲戚,也有不在意这些的,就像冯氏的父亲,当初吴相公去汴梁参加科考,还未发榜,冯家就留意到了他。

不仅把冯氏嫁与他,还陪赠了许多嫁资,冯氏的姐姐和元娘一样,都是自幼订下的婚事。

在北宋,男不愁娶,女却愁嫁,嫁妆攀比之风是一回事,有的是寻不到好郎君,又不愿将就,便耽搁了。

这也就是为甚么有的人家会结娃娃亲,认为爹娘不差,生的郎君或姐儿也不差哪里,但这样做,也有不自在的地。

订下娃娃亲的俩人,幼时还好,但长大后难免长歪,互相嫌弃,像三姑娘离嫁人的年纪还有三四年的时间,可吴相公和冯氏已经为她的婚事着急了。

担心上等媒茬被人占了去,到时候女儿长大,寻不到好的,所以在十二三岁挑人家,已经不算早,也说不上迟。

临安府的媒茬,吴相公满意的很,冯氏原不想次女高嫁,因为她性子懦弱,寻个低门户的人家就行。

临安府知府在沂州知州之上,这桩媒比着元娘的亲事,伯府范家,相差甚远,一个天一个地,但对于次女来说,是很好的媒。

冯氏把心中的忧虑说给吴相公听,吴相公罕见地骂她糊涂,江三郎比次女只大三岁,生母是正头大娘子,外祖家也有人做官,尤其那江三郎的学问不差。

学问差不差,都是他听刘同知讲的,他们家若是有意,江家会来人相看,到时江三郎也会过来,他当面考他的学问。

相看,不单是江家相看吴家的姐儿,吴家还要相看这位江三郎,北宋在相看一事上会骗人,有的人家,自家姐儿长得貌丑,就会让兄弟家的姐儿去冒名顶替相看。

入了洞房,发现被骗,为时已晚,这样干的,还有男子家,不过两家会因此生怨。

冯氏被骂,只好在次女的事上都听吴相公的,她也是为次女好,怕她嫁过去受委屈,要是低嫁,人家会畏惧家中势力,不敢欺辱她。

不过这也算不上高嫁,没高哪里去,论两家的官位,江家比吴家略高些而已,知府上面的官不知有多少,江家也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

刘同知见吴相公他们愿意,就给临安府江家通了气,八月十五前后,江家遣官媒送来一张帖子,帖子上面写着江三郎父亲这边长辈谁当过什麽官。

还有江三郎在家中的排行,生辰八字,母亲那边的情况,没出两日,吴家就给了回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