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使给你百贯银钱,你做出来的菜,就一定能堵住张姨妈的嘴吗?杜奶妈的主意,我看不错,她说的话也句句在理,伯府要的是讲究,咱就给她讲究。”

“这可不是馊主意,能让咱吴家少出一笔银钱,还能得脸面,胡娘子,人不能一味古板。”

卢婆子忍不住帮腔说道,让胡娘子想几个有出处的菜来,就如同那陈年的梅花雪水一样。

日头升升起起,转眼间,就来到了后日。

吴家门口落的有大轿,小轿,录事家的娘子张氏,因吴芳姐的事,多亏有她提醒冯氏,俩人又是拐着弯的亲戚。

冯氏生辰,说什麽也要请她来,她是个有心的,晓得吴家今日来的人多,担心冰不够用,一早就让家里的下人给冯氏拉来了一车冰,走的还是角门。

灶屋,梁堇晓得今日忙不过来,昨日便请了相熟的香豆来帮忙,还有桂姐,桂姐多有抱怨,但还是来了。

“前面开席了,卢妈妈说一炷香后,再上酒黄鱼。”

外面烈日炎炎,香豆从前面问话回来,脸上都是汗,得了香豆的话,梁堇把碟子摆了出来,摆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这一共是八个一模一样的碟子,都是瓷的不说,上面还带着钴蓝色的花纹,是打外面赁来的,与席上的盏子,碗是一套,要是碎了一个,都不好交差。

“好香啊……”

香豆和桂姐都围了过来,看梁堇往碟子里盛鱼,馋的不行,锅里剩下的还有两碗粘稠的汤,眼见中午了,她们都还没吃饭。

胡娘子那处,忙着做席面,下人的饭还不知什麽时候能做上,做不做都不好说。

一炷香过去后,不用梁堇她们去送,有专门上菜的婆子来端鱼。

婆子走后,梁堇便能闲下来了,她回到自个家,拿了些麦面和菜来,揉了一锅面出来,煮好的面,有两指宽,捞出来丢进盛了井水的木桶里泡着。

端来的有一块腌腊肉,掺着芽菜炒的油汪汪的,又切了两根胡瓜,胡瓜其实就是黄瓜。

切成细丝,一股胡瓜独有的清香之气,扑面而来,要是此时有冰块,放进冰块里冰上片刻,吃起来更好。

在木桶里用细长的牙箸捞上来半碗面,面上浇一勺鱼汤,再放些腊肉菜,胡瓜丝,一拌便能吃了。

“二姐,你做的冷淘面,比市井王婆婆家卖的还要好吃。”

仨人关上了门,躲在屋里吃的汗津津,桂姐连说话的空都没有,吃完一碗,又去捞了一碗,多搁鱼汤和腊肉。

香豆说的是王婆婆家,梁堇和桂姐也去吃过,她家的浇头,有干笋鸡杂,鸡丝,肺儿鲜,窜香鱼皮,料浇虾,大燥子,煎红肉,糟鲫鱼……

不仅有面还有官粉,冷的,热的,温的,想吃哪般有哪般。

人家做了十几年,擅做这些,做的精细又有味道,梁堇爱吃她家的料浇虾,那婆子把面揉的,吃起来格外劲道。

就在她们仨吃面的时候,胡娘子那的人都在忙,忙的连口气都喘不得,更别提吃饭了,一个个都饿着肚皮。

前面中堂,席上坐的都是官娘子,分成左右两列,中间上首坐的是冯氏,左边下首是刘同知的娘子齐氏,右下首坐的是赵判官家的娘子。

张姨妈被安排坐在了末席,和一小官家的娘子同席,照规矩,这儿没她的坐,让她坐在末席,已是给足了她脸面。

中堂里摆了两台冰鉴,又竖了一架雕木描金鸳鸯屏风,还是六扇面的。

另有一木桶里,堆满了冰块,上面放了一个五彩春草提梁银罐,里面盛的是梅子酒,席面上有添酒的丫头,壶里的酒没有了,便来银罐里取。

屋里凉丝丝的,有穿纱的娘子,甚至让丫头去轿子里取衣裳。

“齐娘子,这羊肉你吃着如何?”冯氏看向左边席上的齐氏,问她。

“这般讲究的羊肉,我也是头一次吃到,以前倒是听人说过有这样喂养的羊,可都没见过,更别提吃了,没想到今日能在娘子这里吃到此等菜肴。”

齐氏对着席上那碟羊肉,赞不绝口,其他娘子也都连声附和。

冯氏又问末席的张姨妈:“姨妈以为如何?”

张姨妈放下了牙箸,掏出手绢擦了嘴,慢慢说道:“前些年,我们伯府也得了一块这样的羊肉,我只是见过没尝过,想来味道和娘子的差不多。”

她来吴家这几日,竟不知这吴家藏的有吃香料长大的羊,在老林子里熏的火腿。

冯氏给身边的卢婆子使了个眼色,卢婆子走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丫头,托盘上摆着盏子。

“你们都尝尝我家的香饮子,看能不能尝出来是拿什麽做的。”

丫头把盏子放在了官娘子们的席面上,齐氏见盏里面是寻常的紫苏饮子,既然冯氏这样说了,这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有讲究。

她把盏子端了起来,闻了闻,又拿起银勺尝了尝,还是不知有什麽不同。

“张姨妈,这饮子想来大有讲究,可惜我见识短,你是伯府来的人,想必你定是能尝出来。”

席面刚开始的时候,张姨妈的倨傲,是在场官娘子有目共睹的,赵判官家的娘子有意向冯氏示好,就故意问她。

屋里的人都看向了张姨妈,她尝了一口饮子,细细的品了,过了一会,又尝了一口,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冯氏见张姨妈答不上来,高悬的心落回了肚里,拿起面前的冷茶吃了起来,把她晾在那,并不替她解围。

“我也尝不出来,敢问娘子,这香饮子有何讲究?”

一盏香饮子,到底是让吴家在范家面前争了一口气,压了她范家的气焰。

不知何时,冯氏手心里都生了汗,见她在她面前,终于低下了头颅,这才笑着说道:

“不怪姨妈和娘子们尝不出,这香饮子里的冰,是前年下春雪,在一桩百年梅树上扫下来的,用瓮盛了,埋在地下……”

三姑娘身后的春桃,越听越不对劲,这不是二姐那日与她说的话吗,原话说的是老松,娘子如今说的是梅树。

二姐后面让她不要和旁人说,春桃谁也没说,娘子是打哪听来的?

“怪不得这香饮子喝起来有股冷冽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