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的探子来报,尊夫人今日已经离府。”
另一边,男人握着茶盏的手紧了几分,遮掩中眸光的激动,淡淡开口道:“那便好,只是我听闻朱治中也来了吴郡?”
“没错,兄长来此,是为了朱泮的事。”
林观与朱轻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奈何林观幼时体弱,养在了母族,他与朱轻并不亲厚。
“朱治中答应过我,会杀了季桓。眼下我们却被困于吴郡……”韦允安淡然道。
“这便是你们阳羡朱氏的诚意?”
韦允安长指点着桌案,质问道,“若我记得不错,朱泮数日前就已死。治中大人的五成”
“不过一个朱泮!死,便死了。”林观面上的温润顿时不复存在。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
“当初我允你来看辛宜,不曾想你锋芒毕露,这才惹了季桓怀疑。”
“大人扪心之问,可有诚心助我杀季桓?”韦允安抬眸,面色冷硬。
他不能全信朱氏,那朱轻得知朱泮的死,竟毫无动作。若朱轻借此发难,哪怕只是找季桓讨要一个说法,他们眼下都不至于被困吴郡数日。
“你们真以为,季桓来此是为了吴郡水患?若真如此,他便不会提用朱氏五成家产之事换朱泮,更不会立即又杀了朱泮。”
林观眯起眼眸,想起兄长去寻乔茂的事。季桓将线索处处引向乔茂,可乔茂真想动手,一开始就会悄无声息杀了朱泮,不会给兄长犹豫的理由。
“冀州崔氏已蚕食了扬州会稽郡,眼下扬州吴郡也另有其主,吴郡陆氏覆灭,阳羡朱氏的五成家产……”韦允安道。
林观的面色随着韦允安的声音变化莫测,最后面色阴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出了房门。
韦允安默默拿出怀中的藕荷绸带,叹了口气。
……
派出送她的人回了府,季桓听着车夫的回话,心被剜空了一块。
“出城门前,夫人命属下另寻了车夫和马车……无论如何,夫人都不肯让郡守府的人跟着。”
“夫人还去了成衣铺,出来后就换上了新衣裳……”
她这是要彻底与他斩断联系,对他避如蛇蝎,甚至还要逃离他。
季桓静静听着,带车夫退下后,无力地揉着眉心。好在,他仍派了一队暗卫保护着她。
他怎能忍心叫她身死在外。
“主上,程歧来了,在门外候着为您施针。”钟栎道。
季桓颔首,近日来他已习惯程歧的手法。在他的针下,他心悸的次数确实比以往要少。
程歧按着惯例,雷打不动地查看了他以前的伤处,这才专心施针。
“大人,今日怎未见夫人?她的身子还未好透彻呢。”程歧问道。
不见季桓回应,程歧自顾自道:“哎,小人行医多年,就未见过夫人那般烈性的女子。”
“这人呐,年轻气盛的,她定是叫顾道生那小徒弟迷了眼,分不清珍珠和鱼目,仗着自己身子底好,可着劲儿地作贱自己的身子。”
闻言,榻上的正施针的男人倏地睁开眼眸,吓得程歧当即悟住了嘴。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还望大人”
“你再说一便!”季桓打断他,冷声道。
“可着劲……作贱自己的身子?”程歧弱弱道。
“上一句!”季桓仿佛捕捉到什么要点,抬手拔了面上的针,当即起身冷冷看向他。
“身子底好……”
程歧观察着他的面色,又想起都是因为顾道生那老东西,神情愈发愤愤:“顾道生和那他徒弟向来徒有虚名!上次他那徒弟竟然还敢对夫人下毒!”
“大人是不知道,数月前小人也应召来了郡守府为夫人诊脉,顾道生和他那徒弟也在,当时顾道生和他那徒弟都说夫人小产,可小人诊得,夫人毫无滑脉的症状,又何来小产?”
“你说什么?”男人眸光沉沉,面色骤变。
程歧清了清嗓子,在季桓发怒前先一步跪下,“大人,当初顾道生在扬州的名气确实比小人大,那日吴郡大多数有名的医者都来了,顾道生……顾道生说夫人小产,若小人……小人怕遭人唾弃……”
季桓呼出了一口闷在心底的郁气。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夫人当时只是气血亏损,若大人不信,可寻旁的医者来求证,或……或是,找到夫人当初所用的药方……药渣也行,一验便知!”
不待程歧说完,男人当即拂袖离去,径直到了书房。
东侧供案上,那两盏长明灯依旧在燃着,牌位上的面描金的字迹“季梧,季萱”在烛火下闪闪发光。
心头蓦地一紧,仿佛有什么转瞬而逝。季桓死死盯着那牌位,颤抖地手抚摸着上面的名字。
“主上,我们的人日夜蹲伏,十二里书肆仍有您之前说的清荷香,可夫人并未去过。”钟栎进来道。
钟栎盯着男人的背影,想起素问,眯了眯眼眸,继续道:“主上,那日属下跟随夫人去茶楼。”
“夫人在房内与那檀奴行事……属下中了迷药,再醒来时,被困在柴房,出来看……听见夫人仍在水中沐浴。”
“下去领罚。”季桓微微侧过脸,扔下一记锋利的眼刀,眸光冷厉,另一半面庞隐在暗中,忽明忽暗,分外阴沉。
思绪乱成一团,季桓袖中的手仍在颤抖,他再次抬眸看向那排位,薄唇紧抿。
下一瞬,男人怒吼着,当即抬袖拂去桌案上的长明灯与排位,佝偻着上身,双手死死撑着案上,任凭灯油灼过他的手背,季桓依旧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