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性不得不承认好像确实喜欢上了他,可理智又对这种危险的情愫感到害怕。
每次做完之后,情欲的余韵散去,宋黎都会迅速抽离出来,极少像现在这样主动腻在一起。傅翌明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宋黎的头发,以为他不想去清洗,温言劝道,“听话,会肚子痛的。”
宋黎还是摇了摇头。
后穴其实黏腻得很,平躺在床上也能感觉到有精液正在流出来。可身体还未彻底痊愈,宋黎累得眼皮打架,一点都不想动,也没有听见傅翌明后来又说了什么,在他怀里静静地睡着了。
傅翌明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等他彻底睡熟,才将人抱到浴室。
今天做得确实有些过。衣领盖不住的地方,还有手腕,都被留下了层层叠叠的情欲痕迹,乳头被含得红肿不堪,后颈腺体的位置更是一塌糊涂。等傅翌明将宋黎仔仔细细清理干净,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五点了。
和几个月前相比,宋黎不再耻于这段关系,甚至也会产生一丝恍惚的感情。遥不可及的人此刻正在怀中睡得香甜,傅翌明轻轻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极淡的、属于一个beta的味道。
他终于得偿所愿。
只要宋黎永远都无法见到“程竣的母亲”、无法确认真的有人能在全身植皮的情况下存活,只要可以像现在这样一直在谎言与压制之中生活下去,就足够了。
明知这条路会彻底埋葬宋黎的真心,傅翌明也不会后悔。除了将人牢牢绑在身边,宋黎没有任何可能会选择自己当年,他会去参加那次实习,只是因为想离暗恋的学姐更近一点而已。
一具血红脓肿、已经彻底看不出人形的身体被搬运到无菌病房里,腐臭的味道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四周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有人甚至忍不住想要干呕。
这幅模样比任何一个烧伤病人都要可怕,一个离得远一些的年轻声音嘟囔道,“真的不是大体老师吗……”
“当着患者的面说什么呢,没礼貌!”医生忍不住训斥了一句,随即解释道,“这位患者从敌国实验室里被救出来,对方在他身上做了很多种实验性的植皮手术。他从爆炸中幸存,身体内部应该也被用过一些药物,情况相当复杂。我们先观察几天,每两个小时记录一次情况。”
“这……”助理医师有些迟疑,“现在患者这么多,连来我们组实习的学生都忙得团团转,两个小时是不是太频繁了?”
“不能再久了,想办法从其他组叫人帮忙。走吧,接着看下一个……”
这就是程竣听见的最后的声音了。
他是一个比尸体更像尸体的病人。不能动弹,不能发出声音,视力也不太好,只有微弱的呼吸和散发出的难闻味道才能证明他还活着。忙得脚不沾地的医生们匆匆进来记录数据,又匆匆离开,好像没有人把他当成“人”,没有一个人肯关心他、可怜他,和他说上哪怕一句话。
也对,程竣想,谁会和一个形容可怖的、给不了回应的活尸体说话呢?只是看着都会恶心。
几天之后,医生下了结论。他的身体在以极慢的速度进行自我修复,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不建议强行干预。
于是,连每两个小时进门记录的医生都不再有了。他的病床上被安装了全套的生命监控系统,只有在数值出现问题时,才会有医生过来看他。
这间病房彻底变成了一个被忘记的地方。
每天只有从小窗户里照进室内的光是流动的,正在工作的仪器是有生命的。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庆幸的是,瓦维特帝国经济水平落后,还做不到全国范围的自动护理,每天还会有一个护工来更换排污袋和补体剂。无菌病房不可以引入外部空气,这间房间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这个人每次都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两个袋子,然后立即步履匆忙地离开。
每次这个人来的时候,程竣就会在心里默默地叫喊着,和我说说话吧。
不和我说话也可以,让我听见一些声音吧。
我还活着。
为什么不说这个房间味道难闻?为什么不觉得我像一具尸体?哪怕是抱怨也好,咒骂也好,说话啊!
求求你,我还活着。和我说说话吧。
程竣试图伤害自己来引起医生的注意,可他连眼球都不能转动。他很“健康”,情绪上的波动并不会影响到他的身体状况。
所以,程竣全部的情绪,都只能倾注在那唯一一个会出现在这间病房的护工身上。最开始是欢喜的期待,再之后是求而不得的、疯狂的咒骂,到了最后,程竣已经连幻想都不会再有了。
不会死,也不会有人来的。
谁会想进来这个恶臭的、放置着一具丑陋尸体的病房呢?这么污浊可怖的地方,连神明都不愿意存在。
在大多数崩溃的、心如死灰的时间里,程竣只能漫无目的地思考。他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最初的记忆,小时候天马行空的梦想,想起妈妈,想起那个生死未卜的十人小队,和每一张在他面前死去的面孔。他开始幻想,幻想明天一睁开眼就可以动弹,想象着离开这里后要一件一件去做完的事,甚至无数次想要让自己回到那个痛不欲生的人体实验室。
一切美好的回忆和想象都会被他拿出来反复咀嚼、再像避之不及的晦气物件一样抛弃。他每天都想大声喊叫,想要哭,想要得到哪怕一丁点的注意,想逃离这个绝望的地方,可他到底还是被困在了潜水钟里,一点一点沉到了全然黑暗的海底。
连时间都漫长到失去意义。
在这种度日如年的地狱里,程竣数着护工开门关门的次数,数了42次。
等到第43次的时候,开门的声音变重了,脚步声却放得很轻。不是一个人。程竣的心跳抑制不住地变快,却又不敢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期待。
新护工的脚步声移动到床尾,属于年轻男孩的声音落在程竣耳中,“……咦,病历卡怎么是空的?那我先叫您‘先生’吧。”
一个年轻人贸然闯入这片被神明遗忘的地方。他既不悲悯,也无意救赎,可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为了新的神明。
新的护工更换好语嬉\挣!)里排污袋和补体剂,在无菌床周围转了几圈,最后好像蹲在地上不动弹了。程竣几乎是贪婪地关注着他的所有动静,听见他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还是等几分钟再走吧,万一安装得不对呢。”
“这位先生您别担心,我受过培训的,只是您这里的管线很多,比较特殊……啊,叫您先生合适吗?”
合适,我的确是男性。
可哪怕再想,病床上的人也没有办法回答。
也许是害怕伤害到患者的自尊心,小护工连忙补充道,“我把您的病历卡补上吧,这样就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了。明天我会再来的。晚安!”
程竣听着予溪疃对病房门关上的声音,在心里郑重地回答道,晚安。
终于……终于有人肯和我说一句话了。
残破不堪的身体像漏了气的风箱一样上下起伏,竟然流出了一滴泪来。
小护工第二天再来的时候,程竣的面部出现了一道泪痕一样的细长溃烂。伤势并不严重,护士过来涂了一些药,嘱咐他恢复期的皮肤相当脆弱,一定要控制好情绪。
如果是在几天之前,程竣会为可以流泪这件事开心到发狂。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用伤害自己这种方式来获得注意了。
承诺的病历卡终究没有补上,可这个年轻的护工自从了解到程竣的情况后,每天都会主动抽出一点时间来陪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