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女人的成见太深了吧,”马丁·贝克说,“这话要是让我女儿听见,一定会训你一顿。”

车子从欧丁路右转,开过古斯塔夫教堂和欧丁广场。出租车站里有两辆亮着“空车”的出租车,市立图书馆外的红绿灯下有辆黄色清洁车正闪着橘灯,等待信号灯变绿。

马丁·贝克和勒恩默默继续前行,他们转到西维尔路,慢慢绕过街角的清洁车,在经济学院旁左转上国王使特街。

“真他妈的。”马丁·贝克突然骂道。

“是啊。”勒恩说。

车里又是一阵沉默。当他们开过贾尔伯爵路,勒恩放慢车速,开始寻找门牌号。市民学校对面有间公寓的门开着,一个年轻人伸出头朝他们看,两人停车走过马路,年轻人把门拉开。

等两人到门口时,才发现这男孩儿比从远处看时还要年轻。男孩儿几乎跟马丁·贝克一样高,但看上去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

“我叫斯特凡,”他说,“家母正在楼上等候。”

两人跟着男孩儿来到二楼,看见有问房门微微开着。男孩儿带他们穿过走廊进入客厅。

“我去请我妈过来。”他低声说,然后消失在走廊上。

马丁·贝克和勒恩依然站在房间中央,他们四下看看,客厅非常整洁,有一套一九四零年代的家具,包括一张沙发、三张有花色椅垫的漆面木制安乐椅,以及一张同样木质的椭圆形桌子。桌上铺着白色蕾丝桌布,桌布中央摆了水晶大花瓶,里面插了艳红的郁金香。面街的两扇窗垂着白色蕾丝窗帘,窗帘后是成排悉心照顾的盆栽。房间尽头处的墙上是一大片漆亮的桃花心木书架,书架一半摆着皮面书,另一半则是各式纪念品和小玩意儿,墙边到处是放着银器和水晶器皿的小桌子。最后还有一架盖着琴盖的黑钢琴,琴上是成排框好的家族照片。四周墙面上挂了几幅用金橘色画框框好的静物及风景画。房子正中央有盏水晶吊灯,两人脚下踩的是酒红色的东方地毯。

马丁·贝克将房里的细节一一记在晌海里,同时聆听从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勒恩走到书架旁,正在看一只黄铜制的鹿铃。铃的一边装饰着色彩鲜丽的白桦树、驯鹿和拉普兰人,还用红色的装饰字母写着芬兰文。

尼曼太太随儿子走进客厅,她身穿黑毛衣、黑鞋黑袜,手里紧紧握着白色的小手绢,刚才一定是在哭。

贝克和勒恩向她自我介绍,但她看起来好像没听进去。

“请坐。”说完她也在花垫椅上坐下。

等两位警官坐定后,尼曼太太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他们。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细着嗓子问。

勒恩掏出手帕,仔细慢慢地擦去鼻头上的冷汗。马丁‘贝克也没敢指望这家伙能帮他什么。

“尼曼太太,如果你有任何可以镇静情绪的东西我是指药丸之类的,我想你最好先吞一两颗。”马丁·贝克说。

坐在钢琴椅上的男孩儿立刻站起来。

“爸爸有浴室柜子里有镇定剂。”他说,“我去拿来好吗? ”

马丁·贝克点点头。男孩儿去浴室拿来药丸和水,马丁·贝克看看标签,在瓶盖里倒了两粒药丸,然后递给尼曼太太,她顺从地将药和水一起吞下去。

“谢谢,”她说,“现在请告诉我你们想知道什么吧。斯蒂格人都走了,再做什么其实都没用了。”她把手帕压在嘴上,因此说话声音很闷。“为什么不让我去看他? 他毕竟是我丈夫啊,院方到底把他怎么了? 那个医生……他的语气很奇怪……”

尼曼的儿子走过去坐在母亲椅子的扶手上,用手搂着她的肩。

马丁·贝克把椅子转过来,直接面对尼曼太太,然后瞥了一眼静静坐在沙发上的勒恩。

“尼曼太太,”他说,“你丈夫不是病死的,是有人闯入病房里把他杀了。”

女人瞪着他。马丁·贝克从她的眼神看出她过了好几秒后才理解了他的话。她垂下手,拿手帕抚住胸口,脸色白得吓人。

“杀害? 有人杀他? 我不懂……”

他儿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搂住母亲的手揽得更紧了。

“是谁干的? ”她问。

“还不知道,两点刚过时,护士发现他躺在房间地板上。有人从窗口溜进去用刺刀杀了他,整个过程不到几秒钟,我想他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被杀死了。”马丁·贝克安慰地说。

“根据所有迹象显示,他是被突然袭击的。”勒恩表示,“如果他有时间反应,一定会自保或挣扎,可是现场看不出任何反抗的痕迹。”

女人现在望着勒恩。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问。

“我们也不知道。”勒恩说。

他就说了这么多。

“尼曼太太,也许你能帮我们查出真凶。”马丁·贝克说,“我们不想造成你不必要的痛苦,但有几个问题我们得问一问。

第一,你想得到可能是谁下手的吗? ”

女人绝望地摇摇头。

“你丈夫受过什么威胁吗? 或者有人有杀他的动机? 有人威胁过他吗? ”

她继续摇着头。

“没有,”尼曼太太说,“怎么会有人威胁他? ”

“有人恨他吗? ”

“怎么会有人恨他? ”

“请你仔细想想,”马丁·贝克说,“会不会有人觉得你丈夫害了他? 毕竞他是警官,这工作很容易树敌的。他有没有提趔有人出狱后想杀他或威胁过他? ”

一开始尼曼太太困惑地看着儿子,然后看看勒恩,再转回来看着马丁·贝克。

“我不记得有这种事,如果斯蒂格说过,我一定会记得的。”

“爸爸不太谈他的工作,”斯特凡说,“你们最好去问警局的人。”

“我们也会去问的,”马丁·贝克说,“尼曼先生病了多久了? ”

“很久了,我都记不起有多久了。”男孩儿说,然后看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