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云杉推开裴丰年,顺手解开了他的安全带:“姨父,到站了,下车吧。”
裴丰年骂他小混蛋,骂完便下了车。
乔云杉想,他的姨父终于觉察出来昨晚的性爱是一场无情的利用了。
说无情也不准确,两人都动了情,尤其是乔云杉,他当然记得当时的自己是如何求着裴丰年的;但同时又实实在在是无情的互相利用,谈什么情呢。
乔云杉身上带着裴丰年留下的痕迹,只是衣服穿得多而且厚,没人能看得出来。他进入办公室后心虚了一会儿,然而袁老师根本没有仔细瞧他,段西元则是压根没有出现。
乔云杉松了口气,接着心上就空了一块。
裴丰年这个陈年毒药没能解开乔云杉中的毒,这个事实乔云杉花了一天去消化和接受,夜晚降临时他又恢复成了冷静的无情乔老师。
既然动了心,就没必要再刻意压制。乔云杉决定放任自己的喜欢,让它疯长,乔云杉的底线是不和学生上床,即便他想,他最多能做的也只是想想。因此乔云杉再次面对段西元时,他就是理直气壮的乔老师了理直气壮地单恋自己的学生,同时与姨父保持着肉体关系。
乔云杉知道自己贱、不讲什么道德。他这辈子早在见到裴丰年的第一眼就毁了,这么多年来乔云杉试图救过自己,然而每一次自救的失败都让他毁得更彻底一点。如今到了破罐破摔的地步,就更无道德可讲了。
平安夜的下午,陈青青甩着马尾又到办公室找段西元。她似乎对段西元有意,想和他发展一点浪漫的关系,所以见到两位老师就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的少女心思会被看穿一样一直低着头不大敢看老师,话变少了,声音也更柔了。
袁老师一如既往朝乔云杉挤眉弄眼,乔云杉心里不高兴,面上则回给了袁老师一个笑,他还没笑完,办公室就又叽叽喳喳涌入了几个学生。
女孩们挤进了办公室,把背包里的“平安果”拿出来分给袁肃和乔云杉,然后明知故问地问乔老师还带不带他们的课。乔云杉如今被一群清纯可爱的女孩簇拥,流淌在血液里的虚荣心就又活了过来,他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段西元,发现男孩已经在收拾书包准备和陈青青离开了。乔云杉心下不爽,怄气般地对女生们越发和颜悦色乔云杉想,你不看我,自然有别人看我,有别人爱我。
段西元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乔云杉正和学生们聊得火热,段西元便深深看他一眼,认为他又在勾引学生,内心翻来覆去骂他很多遍,骂完后依然不解恨,段西元觉得乔云杉是个彻彻底底由内到外的感情骗子,专骗少女的心,哪怕崔印恬的死都不能让他收敛。
段西元为姐姐感到可惜,他的愚蠢姐姐白死了。
学生们离开后,乔云杉的桌子上堆满了苹果,他不爱吃这个,于是拎着一袋苹果给裴丰年送去了。
乔云杉在裴丰年家门口掏钥匙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裴珏还在这里住着,便把钥匙收起来,在门上敲了三下。裴珏在里面问是谁,乔云杉就答:“是我,乔云杉。”
裴珏给他开门,喊了一声哥就沉默下来。乔云杉问裴珏你爸爸怎么还没回家,裴珏就说他要忙工作,有个学生想考他的博士,这些天一直缠着他。
乔云杉点点头,把一袋子苹果递给裴珏:“节日快乐。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写作业。”说完想伸手揉裴珏的脑袋,才发现他这个弟弟已经快和他一样高了。
在乔云杉上大学后每年见到裴珏的次数也就两三次,他多数时候是从裴丰年的相册或者手机里见证裴珏的成长。照片里的裴珏在十岁之后就只会发出一种笑容,看起来很勉强,并非真的开心。乔云杉每次见到裴珏都有心和他多说几句话,但少年却只老实回答问题,绝不主动开口。如此几次后乔云杉便懒得再找话题。
裴珏想留他,一声“哥”脱口而出,乔云杉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他,裴珏嘴巴动动,说出来的却是路上注意安全。乔云杉笑着点头,转身出门。
而裴珏又叫住了他,这一声很急,乔云杉吓了一跳,裴珏手上拿着他的围巾追到了门口,乔云杉对他说谢谢后伸手去接围巾,裴珏说:“我帮你。”
男孩把围巾往乔云杉脖子上套,用了狠劲一般扯得乔云杉向前趔趄,裴珏一下便红了脸,小声跟乔云杉道歉。乔云杉轻轻皱眉,嘴上说没关系。
他说话时冒出的热气柔柔弱弱地扑在裴珏脸上,裴珏听见了他的呼吸声,均匀而安稳。乔云杉的围巾是裴丰年给他买的,他记得有一年裴丰年去爱丁堡开学术会议,回来后给他带了一条围巾,给裴珏带了一盒黄油饼干。
裴珏笨手笨脚给乔云杉戴好围巾,小声说一句:“好了。”
乔云杉向裴珏道谢,男孩害羞地笑笑,把乔云杉送到楼梯口才回家。
然而乔云杉进了车后又把围巾给摘了,他本就没打算戴,只是裴珏的主动亲近让他不能拒绝。
睡觉之前乔云杉习惯性地翻了一下朋友圈,他看见段西元发了一张美食照片,配文是几个圣诞树的表情符号。乔云杉点了赞之后突然发现照片中的美食之外还有一双女孩的手,五颜六色的指甲,一看便知它们属于陈青青。
此时已经将近十一点,段西元和陈青青却还正在吃饭,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言而喻。乔云杉关了灯,眼睛却依旧睁着瞧天花板,然而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他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乔云杉关掉了手机,因此他错过了裴珏发来的消息,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看到他的弟弟对他说节日快乐。乔云杉看过后便把手机揣口袋里了,他对于这种节日并不算特别热衷,圣诞节、情人节这样的节日带给他的直观感受只有人山人海和无边无际的堵车,都不是好的感受。
因此裴珏一整天都没有得到乔云杉的回复。乔云杉却在晚上的时候回复了段西元迟来的节日祝福,与裴珏同样的内容:乔老师,节日快乐!乔云杉带着些笑容回:节日快乐。
段西元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往后的几天都没有去办公室。乔云杉想问又不想自讨没趣,他认为段西元已经和陈青青确定关系,这几天一定是沉浸在了甜蜜恋情里。
时间久了乔云杉便越发觉得那天段西元的短暂触碰只是一个幻觉,段西元怎么可能会碰自己的嘴唇呢!
第12章
再见段西元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晚上。
袁老师邀请了几位同事和朋友去隐厨吃饭,这算一个小小的传统老师们轮流在每一年的最后一个晚上请客来庆祝一年辛苦工作的结束,去年是乔云杉,今年轮到袁肃。
乔云杉到隐厨的时候刚巧碰见姜老板。姜老板有些日子没见乔云杉,于是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他走向乔云杉给了他一个礼貌而虚空的拥抱,并问:“丰年没来吗?”
乔云杉说:“今天是我们系里聚,他不来。”说完他看见了段西元从一个包间里走出,直直走向他。乔云杉盯住走近的高个少年,他五六天没有见到他,却感觉已是过了好几个月、好几年、好几个世纪,穿越了时空。乔云杉想他了。
爱好烫,乔云杉想,他觉得自己的心被烫出了一道伤痕。
姜老板点头,对乔云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在他肩上拍了拍:“好的,你们吃好,吃完报我的名字,给你们打折。”
乔云杉撤回了印在段西元身上的目光,尽管这目光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钟,他却还是慌了神,一股子自卑从心脏深处冒了出来。向来骄傲如孔雀的乔云杉在再一次见到段西元的时候自卑了,他的所有过往他与裴丰年的纠缠,他数不清的一夜情,他骗过的崔印恬,在一瞬间缠住了他,把他的骄傲扯下,把他踩进泥潭里。
乔云杉对姜老板道谢后朝段西元走去,问他:“你怎么来了?”
“是袁老师让我来的。”段西元回答,语气清淡。
乔云杉跟着段西元进包房,他到的算晚,坐在临着门的位置,段西元坐他旁边。
吃饭间段西元几乎没怎么坐下来过,他给老师们添茶倒酒,每次来到乔云杉身边总要给他把酒添满,乔云杉轻声说着不用倒,段西元没听见一般只管给乔云杉满上了。
老师们酒足饭饱后便一个个点上了烟,整个屋子如同着火般烟雾缭绕,段西元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冷风就往屋子里钻,他只能再把这条缝给合上。
喝了许多酒的男老师们说起话来没了遮掩,他们早就把学生段西元的存在给忘记,荤话从嘴里溜出来后就再也止不住,讲到兴起连女学生也不放过。他们讨论的女学生多是已经毕业的女生,说起某某女生和某某老师有一腿后便爆发出大笑,然后摇着头说现在的女孩子都太不检点了,为了保送研究生都能主动上老师的床。
话题绕来绕去,最后来到了乔云杉身上。
教工业设计的徐老师啪地点燃他这晚的第五颗烟,吸了一口后吐出个烟圈:“你们说的那都没有乔老师厉害,乔老师就能把那些小姑娘迷得晕头转向,人家为他死都愿意。”
这人说的是崔印恬,在座的老师都知道崔印恬自杀的事,也都知道在刚开学的时候有个记者闯进乔云杉办公室,让他对崔印恬的死负责。
乔云杉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崔印恬,偏偏这些男人把“有人为自己而死”当做了一件光荣的可炫耀的事,乔云杉便摆摆手,客气地笑笑:“没有没有,没有这回事。”乔云杉忙于否认,他身边的段西元则是一愣。这是段西元第一次听崔印恬被这样提起,以一种戏谑轻浮的态度。她在这群所谓教师的口中显然已经不是一个应当有尊严的人了,她留给这些男人的只有供他们消遣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