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禹抓了抓他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你先去，一切交给我。”

“走吧小扬扬。”鹿霏朝楚扬露出了个温柔的笑容，轻声说：“放心，我永远站在你们这边。”

楚扬眨了眨眼，看着闻曜昌高大的身影，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也没用，便起身跟着鹿霏进了一楼的某个房间。

他没有把门关死，偷偷留了个缝站在门边偷听。

“眼睛怎么样了？”闻曜昌在闻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意做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人给他递了一支烟。

他又做了个手势，那些人立刻退到肉眼不可见的地方。

“没什么大问题，劳累过度，好好修养几天就能摘下纱布了。”闻禹说。

闻曜昌自己点了烟，两条长腿互相交叠，看着闻禹哼笑了一声，说：“你今天把你小情人带过来，是来示威的？想告诉我你们有多恩爱？嗯？”

闻禹也笑了，“爸，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

“爸，一直以来，你是怎么看我的？对你来说，亲生儿子身上只看得见利用价值吗？”闻禹靠着沙发，缓缓道：“我自幼聪明伶俐，因为四岁的阴影，对我妈，我姐，我哥的态度现在都不见好，唯独对你，从小到大你说什么我都听，我不知道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我长这么大，性格变成这样，真的只有我妈一个人纵容的原因？”

“你说我是个废物，越来越没出息，自以为是骄傲自满，我不否认，但我妈有什么错？她只是太过自责和内疚，太过爱我，你有没有站在她的角度上想过？她在我出事之后，精神上的损伤是有目共睹的，你一句话就把所有的错推到她身上，对她的病有好处？”

“是，我是爱上了一个男孩子，他很乖，很可爱，胆子很小。你用他威胁我，我怕你吓到他，所以我离开了这里，可我的心在他身上从来就没走丢过，我爱他，我喜欢他，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待在他身边，为了他，我一边上学一边创建了公司，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脱离你的掌控。”

“你说他对我没用，你说没有他我能走得更高更远，我就让你看看，有他……我也依然能达到你的期待值，他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只要跟我在一起，我就浑身充满了力量，爸，我爱他，这辈子只爱这么一个人了。”

闻禹还没说完，话音刚落，闻曜昌就冷冷的打断了他：“你说你能达到我的期待值，就是这么达到的？你都要瞎了啊小禹，我怎么看着你这么狼狈呢。”

闻禹顿了一下，继续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够，为了避开你的眼线，我做的都是比较冷门的行业，而且我身上有束缚，不能自己跑业务，很多事不能做到亲力亲为，浪费了很多时间，我还有学业……”

“借口挺多，行了，我不想听。”闻曜昌吸了一口烟，冷道：“我问你，你要和男人在一起，想过生育的问题么？你的小情人为了你都自杀了，肯定不会让你和别人生孩子吧？还是说，你要让他和别人生孩子？”

“不会要孩子。”闻禹坚定的说道：“我不会和别人生，他也不会，我们不会找别人代孕，如果一定要孩子，除非我跟他能生出来，不然我们的孩子只能是领养的。”

闻曜昌嗤笑了一声：“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小禹，你就不怕我对他做什么？你的孩子对我和整个闻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明白吗？”

闻禹沉默了一会儿，咬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扶着茶几边角，对准闻曜昌的声源方向，双膝一曲，缓缓跪了下去。

闻曜昌眸色沉了沉。

“爸……”闻禹勉强笑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无论是我，还是我那个根本不会存在的孩子，都不是你口中所谓的东西，我是人，我有血有肉有思想，我会哭，会痛，会难过。你知道吗，在国外的每一天，我不吃安眠药就睡不着，医生说这对我的身体影响很大，可是我……我睡不着，我会疯狂运动来消耗自己，我害怕夜晚，只要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扬扬在哭，我会看到你举着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我往前走，不让我回头。”

“恐慌感伴随着我，我很想他，我太想他了，我不想听你的，不想往前走，可是你在控制我，你用他来威胁我，我怕了，我只能逼自己赶快成长起来，赶快强大起来，能早点解脱，我真的很痛，心痛，脑袋痛，我的骨头也在痛，为什么……一个人会因为不能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就这么难过呢，我好像中毒了，他就是我唯一的解药，爸，我不想让他再伤心了。”

“爸……我太痛苦了……求你……放过我吧，求你……也让我回到能慰藉我的心灵的地方吧……”

说着说着，闻禹就哽咽了，他的双手握拳放在两侧，脑袋渐渐低下去，最后重重的在地板上磕出一个沉闷的响声。

一个。

又一个。

再一个。

磕头的咚咚声听得人浑身不适。

闻曜昌眯着眼，没有叫停，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容，问：“你真的认为在我面前卖惨有用？”

闻禹顿住了动作，只一瞬，又动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着这么个姿势继续给闻曜昌磕头。

楚扬通过门缝看到这一幕，喉咙上下滚动着，血液一阵倒流，浑身冰冷，要不是鹿霏在一边紧紧的拉住他不让他出声，说这只会添乱，他真的很想跑出去抱住闻禹，大骂闻曜昌不是人。

分开的这段时间……不止他一个人痛苦，闻禹也在煎熬。

背负了那么多的闻禹……肯定累死了吧。

他身子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无力的抓着门沿哭泣。

“你能为你口中所谓的爱情做到什么程度？”闻曜昌指尖的烟灰徐徐落地，快烧到尾巴了。

闻禹笑着抬头，纱布浸湿一片，额头泛着青紫，他腰背挺得笔直，淡淡道：“我想……甚至可以超越生死吧，爸爸。”

“你用死来威胁我？”闻曜昌厉声道。

“不敢，爸爸，我只想告诉你，这辈子……我只会跟他在一起，就算你不认我，放弃我也好，就算我改掉姓名，不再踏入闻家一步也好，就算我穷困潦倒，前程一片渺茫也好，他只要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我现在看不见，他不光是我的心，还是我的眼睛。”

闻曜昌用力闭上了眼睛，手指摩挲了沙发一阵，又睁开眼问道：“值得吗？为了这个人，我问你，值得吗？”

值得你用生命去承诺吗？值得你宁愿改名换姓不再踏入闻家吗？值得舍弃你这二十年的铺垫来交换吗？

你的前途原本一片光明，凭你的本事，有他的扶持，未来是璀璨的啊。

只是为了……一个男人，真的值得吗。

闻禹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值得……我喜欢的，我就值得。”

我喜欢的，我就值得。

楚扬听见这句话，恍惚间又回到了自己给老妈坦白喜欢男孩子的那一天，那时候，老妈也是这么问他的，为了一个男孩子做这种决定，真的值得么。

他没想到随意告诉闻禹的一句话，能让闻禹记这么久。

当然值得！

没有人比闻禹更值得！

闻曜昌将手中的香烟碾灭，缭绕的白雾逐渐消失，他站了起来，穿上黑色大衣，轻声说了句：“你太令我失望了，小禹，以后……你，好自为之。”